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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春(220)

作者: 舟音 阅读记录

想至此,他忽然就不怨怪父亲了。

人为何总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他坚信自己还存有一点良知,不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那日为了找到手令给父亲下毒,但临了也只撒了不到一半的量,他从来没想过要父亲的命。

眼下,父亲走了,兄长走了,阿姊也走了,他从未想过这样家破人亡的结局是自己一手酿造。

他该感恩父亲这些年对他的保护,仅这一事,就让他看清朝堂险恶。

陛下甚至都没有命他前去问话,仅凭一言举报,就将父亲押捕入狱。这不是因为慕容氏有罪,一切都源于陛下对慕容氏的忌惮。

可他现在多想被带去问话,这样就可以在小裴大人面前坦白自己因急功近利而生了错念,告发冯瑞履已提前知晓柔然将会进攻,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一切还来得及吗?

如果把他们的阴谋公之于众,即便换不回父亲,也算赎回了自己的罪孽。

云祥暗自压下这番波涛汹涌的心绪,无意间偏首,瞥见冯书腰间一小串钥匙。

他认得,那是自己镣锁的钥匙。

云祥不动声色,接过冯书手中酒杯,将入口时,忽一抬头问,“你不会现在就毒死我吧?”

冯书不屑一笑,“你已是死罪,我没必要多此一举。”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敬他,“去了那边记得寻你的亲生父母,国公爷可不一定会原谅你呦。”说完,仰首饮尽。

云祥趁机把酒杯往他腿间重重一砸。

突来的疼痛令冯书一个踉跄向前。

云祥揪起他衣领往前一拽,用力捂上他的嘴,捡起酒杯碎片朝咽喉狠狠一划。

人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云祥用那钥匙开了镣锁,又从杂物堆拾起一根长棍,逃出了暗室。

他东躲西藏,一路冲到府门前,打伤了守卫,往裴府的方向跑去。

冯府的暗卫紧跟涌上,连弩并发,射中云祥的背和腿,他跌倒了再爬起,头也不回钻进人多的街坊。

临近裴府的巷口,一辆马车迎面驶来,裴府的车夫看见他,惊喜唤了声“三公子”,猛一勒缰绳。

裴昕掀开帘,见果真是他,便跳下车朝他奔去。

那帮暗卫还在人群中穿梭,大声叫着:“给我盯紧,别让人跑了!”

云祥把裴昕拉入暗巷,身后那一箭插.得深,窒息感渐渐袭来,他竭尽全力叮嘱:“快回府,他们一定会寻到这里,别让他们发现你见过我!”

裴昕泪水涟涟,不知该说什么。

云祥说话开始断断续续:“告诉你兄长......是冯瑞履......他一定投靠了楚王......串通......柔然,把殿下赶......出......朝......”

凶狠之声随之传来:“进巷子给我捜......

云祥无力地抬起手,触向裴昕的脸颊,用剩余的所有温柔唤了声她的小字“令荑——”。

顿时,声泪俱下。

他还想说许多,但命运已不再给他机会,只留下一句:“我错了......”

语罢,他发疯似地跑出窄巷,站在道中央,静静等着无数暗卫围了过来。

近处,他猛一抓住暗卫的剑,刺入自己胸膛。

仰面倒地那一刻,他看见了熟悉的裴府外墙。

曾几何时,他无数次架起云梯,爬上墙,只为与心爱的令荑见一面。就因为她说河东裴氏家风谨肃,女儿不能随便出府相会外男,要是被父亲撞见,少不了又一顿板子。

可他实在想见她,情急之下就想出这么个法子,趴在墙头与她谈天说地......

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闭上双眼那一刻,他封印了所有恶念。

那些美好温存,将永远属于那个热血蓬勃的少年。

*

裴昕把云祥的话告诉了兄长。

裴旸却察觉出不对劲。

若真如云祥所言,也如元珩猜测,冯瑞履是景明寺一案的操纵者,那他为何要投靠楚王?

元珩当是他最大的阻碍,他已位居尚书令,完全可以利用陛下的信任,以帝王制衡之术来打压,怎么会投靠楚王?

今日早朝,陛下还与冯瑞履商议,崔松已统领北境军,虎贲卫统领的人选也要尽快定下。

冯瑞履任尚书令之位时,正是面具杀手暗杀朝廷命官之时,矛明显是冲着崔文敬去的。如真是秦王主使,应该推自己的人上位才是。

而最终却是冯瑞履。

当时,极可能有御前重臣趁机给魏帝递了话,恰此时机推一个合适之人。

裴旸拿出中枢重臣的任命名册,前后仔细翻看,发现崔氏王氏此消彼长,可崔文敬死后,王氏“长”得也太快了些。

济州之案后,左仆射王臻就称旧病复发,告假许久,躲过了秦王谋逆。狄颢被杀后,新任的都官尚书王堃也是王氏嫡脉,度支尚书柳闵演与王氏是姻亲。

那时局势混乱,为朝政通顺无阻,各部急补了主事之人,而世家之间的势力是否均衡,陛下还未捋清。

裴旸隐约嗅到朝中有另外一股势力。

偏偏就是这样巧,景明寺一案的最大嫌疑人也是冯瑞履。

他试图将景明寺的案子往深处想,不禁打了个冷战。

陛下、元珩、甚至自己,都只简单以为景明寺仅仅是起火坍塌,夺了贵妃皇子的命,真凶不敢认罪,逍遥法外而已,也一直以为此人只是对元珩加以防范,却不知这案子也许并不仅仅是桩命案。

要知道,利用江湖高手暗杀朝臣这样的手段,在景明寺案发前两年间,也同样出现过。

如今又再次上演。

像是同一个人在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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