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蹒跚(63)

你用打湿了的毛巾擦着玻璃透明的柜台，看着一茬一茬的小学生踩着点涌进学校。

你已经想好，与其在家里的阳台看那一扇小小的窗，你要在小卖部等雪婷放学，然后趁那段时间抓紧和她交流。

老板娘稍稍坐了一下就打起了哈欠，中午放学之前都不会有什么人来买零食，老板娘吩咐你将昨天的到货收拾出来就先回家了。

你目送老板娘离开，收拾好所有东西后开始计划一切。

你重新思考的原因是终于当你抬起头看周围的一切时，你终于发现时代不一样了。

现在已不是八十年代，出来工作的女性比比皆是。

老板娘放在店里的收音机会播报现在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如同七月一号香港回归。

收音机里曼妙的女声庄严肃穆的向听众宣布，香港在1997年7月1号重回祖国的怀抱，结束了英国对香港的殖民统治。

随后收音机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烟花燃放的声音，电视里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在夜色中飘荡在维港夜空。

在湛江生活的你离海南很近，你常常听说国家在海南建设了经济特区允许私人投资兴建房产。有人一夜暴富成为百万富翁。

你在小卖部也常常能看见有人开着四个轮子的车，从车上下来画着时髦妆容和艳丽衣服的女人接小孩放学。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雪婷的母亲会不会也和你当年不太一样呢？

你决定要搞清楚这一点。

下午五点放学后你看到雪婷从校门里慢慢走出来，彼时恰好有一群学生往小卖部里冲过来，你跑到雪婷面前装作急匆匆的样子。

“雪婷，你还认得我吗？”

雪婷抬起头，点了一点。

“你可以帮我的忙吗？姐姐就在对面小卖部工作呢，人太多了，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你指一指对面的小卖部。

雪婷顺从的跟在你身后，店里嘈杂不堪，你看着学生拿起一袋两袋的零食又将硬币放在柜台上，你一边忙着找钱一边看着其他人。

你也不算说谎，没到放学时间店里总是非常忙碌，只是也不好为了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再多请一个人。

人群来来往往，雪婷没有只是木讷的站在一边，她开始主动帮忙收拾被弄乱的货架，也会在别人问她价钱时高声向你寻求帮助。

雪婷比起你当年可能干多了。

匆匆一个小时过去，人潮逐渐稀少，你拿了一瓶汽水递给雪婷，谢谢她帮忙。

“谢谢你雪婷，你可太能干了。”这是真心话。

雪婷没有接过你的汽水，她灿烂一笑，说是自己应该的。

“你要回家吃饭了吧，可耽误你了。”

雪婷抿了一下嘴：“没有，我都是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妈妈不在家吗？”你装作自然的问出你觉得最要紧的问题。

雪婷摇了摇头：“妈妈要工作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不出所料的，雪婷和妈妈的境况似乎都比你想象的好些。

“她在哪里工作呀？”

“妈妈要做衣服，很辛苦的，要坐车上下班。”

这真是个与众不同的时代，女人可以自由的工作了，这也并不妨碍她们下班后还要挨打。

只要不打伤了就行，皮肤上的伤口自己会愈合，即使是满身伤痕，只要打在看不到的地方也可以继续工作。

那她为什么不走呢？你问自己。

“功课多吗？”

”不是很多。“

”那你愿意每天下课来帮我忙吗？一个小时，我给你三块钱？“你善意的提出。

雪婷有些惊讶：”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你是很棒的工作伙伴。“你给于她充足的肯定。

你第一次在雪婷脸上看到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你想当时田阿姨也一定是这样看着你的。

你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三块钱，告诉雪婷这是今天的工资。

”只是记得藏好了好吗。“你看着雪婷眨眨眼，她拿着三块钱脚步轻盈的走向回家的路。

只要建立起稳定沟通的桥梁，那么见到雪婷的母亲就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你开始思考，雪婷的母亲为什么不逃开，难道你听到的”噗溜“声并不是雪婷的父亲在打她吗。

风和日丽的天气下也常常蕴含着一场大风暴。

那时的你还未曾想象过，被生活反复碾压的人也不一定长着悲惨的样子。

自从雪婷常常来小卖部，你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快速的热络起来。

有几次老板娘恰好来看店，你就让雪婷装作做作业的样子，买一瓶三毛钱的玻璃瓶雪碧坐在外面的小桌子上做作业。那一天当然不会发工资，只是你也不会收那瓶雪碧的钱。

那你自你见到雪婷一个月以后的事情，那天雪婷来见你时笑容依旧敞亮，只是她搬东西的时候姿势总有些别扭。

你俯视她蹲下的身影，有一道粉色的血痕从她雪白的颈脖顺着脊骨蜿蜒而下。

你的心开始狂跳，雪婷灿烂的外表下是她多年来已经习惯将其深埋心底的苦楚。

终于等雪婷差不多要回家时，你忍不住跟她说：”你知道一切伤害你的行为都是错的吗，让你感觉到痛的都不是爱。“

雪婷的动作凝固了，她抬头看你的眼睛已然湿润了，似乎就在那一瞬间你和她心有灵犀的交换了答案。

雪婷知道了你已经了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那是一种尊严，每一个孩子都有的尊严，这份尊严缝住了她们的嘴巴，让那些伤害她的事情不被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