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博物志(106)
“息雩大人。”越翎正色,“一路辛苦了。”
息雩也不假惺惺地和他客气了,直接坐在主位上,猛猛灌了一壶茶。
“死小子,你真的变了。”息雩苦得直吐舌头,“你喝的这什么东西?”
“老白毫啊。”越翎道。
“贵族做派。”息雩扼腕痛惜,找了糖和奶,哐哐地往茶盏里倒,倒到一半想起了来分野城的一路上听到的八卦,改口说,“哦,中洲女婿。”
越翎听得心花怒放,嘴角都压不住了,却还嘴硬道:“还没有一撇的事。”
息雩嫌弃地把那杯茶推远:“什么时候去朝鹿城?”
“越快越好。要阻止十二家的计划,就必须赶在古莩塔·漓音和洛思琅大婚之前。我已经和卢阇王子请示过了,他说你身体不好,可以让你休整几天再走。”
息雩皱着眉:“不需要。”
“我也是这样回答他的,我说明天就可以走。”越翎道。
息雩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一道清冷女声问:“走去哪里?”
息雩寻声抬头望去,一个素白身影已经迈入殿中。
另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走进来的时候,息雩不由得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他小时候的模样,牵着自己的裙摆跟在身后,像尾巴一样甩也甩不掉。
息露也看着她,有些怯怯地喊道:“姐姐。”
息雩方才一直皱着的眉舒展开了,英毅的脸庞也柔和了一些。但她只是望着息露,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话。
“为什么去朝鹿城,也不和我说一声?”岑雪鸿问。
越翎知道她素来不喜欢被别人安排,此刻也有些慌,只道:“有公务要前往朝鹿,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想着,正好可以找洛思琅要你的解药。”
岑雪鸿晓得他是为自己,所以也没有生气,只是问一问。听见越翎这样回答,不免有些好笑:“五魈之毒,世间无解。他怎么会有?”
越翎给了息雩一个求助的眼神,息雩就接道:“反正我们‘六重天’威胁人,肯定要留着解药的,不然怎么威胁?”
岑雪鸿摇头:“他也不是要威胁我。”——他只是想让我死,死得很难看罢了。这半句话,她咽了回去。
“就算没有解药,也得揍他一顿出口恶气吧,这件事哪能就这样算了!”越翎说。
岑雪鸿欲言又止:“你……”
“我是古莩塔家主,是他的亲家。想揍他就揍他,没什么好说的。”越翎满不在乎地道。
“而且,你的《博物志》不是要找一种凤冠霞帔犀鸟吗?”越翎又说,“我前几天查了查,漓音带去的嫁妆里,就有那种凤头犀鸟。”
岑雪鸿猛然望着他。
越翎说:“两只哦。”
越翎问:“去不去?”
岑雪鸿点点头,看着越翎洋洋自得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好笑。
“不要打架。”她笑着叹了口气。
越翎:“嗯哼。”
凤头犀(三)
古莩塔·漓音装病装了一月有余,令中洲皇帝感到颇有微词。然而迭阙宫中派了好几拨人来探望,都只见到漓音面色苍白、病殃殃地倚在床榻上,也不好把她抓起来和洛思琅立刻成亲。
毕竟分野都已经把和亲公主送到朝鹿城了,她还能跑了吗?早成亲晚成亲都只是个名分罢了。中洲皇帝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又不免有些担忧,这位祐姬看着原不像是娇花照月、弱柳扶风之人,谁曾想吃了一个月的药身体都不见好,太医院的御医们去了一拨又一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原本还想以这场婚事为太后冲冲喜的,可这样看来,这位祐姬不会要走在太后之前吧?要是和亲公主出了事,分野那边问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些担忧中,九月与分野城的一封急信,一同送至了中洲皇帝的御案上。
那份由两国文字书写的急信上说道:
分野古莩塔家族的家主更迭,新家主将以亲属的身份,前往朝鹿城出席祐姬古莩塔·漓音与祈王洛思琅的婚礼大典,并向中洲皇帝献上黄金百两,珍珠千斛,以示友诚。万望两国精诚合作,敦睦邦交。
礼官孟大人也站在御案前,不由得抱怨道:“婚礼大典在即,那和亲公主仍然卧病在床不说,分野竟又要派人过来,实在没这样的规矩。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孟大人深谙至尊心术,又道:“虽然如此,但分野那新任的古莩塔家主能奉上黄金百两、珍珠千斛,也足以见他们心诚,倒也罢了。”
皇帝不置可否,却问:“定了吉日吗?”
孟大人回道:“虽说司星阁拿了殿下和公主的生辰八字算了几个日子,可眼下公主玉体欠安,臣等也不敢妄定。”
“无妨,就定一个最近的日子。”皇帝道,“古莩塔家的家主都要来了,她还能再躲过去吗?”
孟大人心念一动,仿佛品出了至尊的一丝弦外之音。然而他只是一介礼官,与朝堂国事相去甚远,便只回道:“回陛下,最近的一个吉日,就在九月十九。正好,那时候新任古莩塔家主应该也到了。”
皇帝点了点头,允了。
……
古莩塔·漓音仍住在前襄武将军府中。自那日在明月茶楼听过《乍见欢》之后,她便以养病谢客为借口,再也没有见过洛思琅。
古莩塔家主在那封寄来真衍死讯的急信中藏了暗号,让漓音将原定计划设法拖延,直到“六重天”重新与她接头再行动。她知道定是分野城中波澜诡谲,却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在玉蝉丸的药效下当好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