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博物志(115)
她们的身形极为相似,但迦珠和越翎立刻分别说出了几条二人的不同之处。
息雩和息露听得面面相觑,连连问道:“是吗?有吗?”
“你们看不出来就行,也没有人会和他俩一样了。”漓音说。
岑雪鸿就由迦珠扶着,坐回了房间里等待洛思琅接亲的队伍。漓音换了一身衣裳,和息露一起,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混出了府。
越翎作为“弟弟”,承担着送嫁的责任,还留在府中。
洛思琅接亲的队伍铺满了十里长街,朝鹿城的百姓都争相沿街相看,万人空巷。在热闹的乐音中,越翎将盖着喜帕的岑雪鸿背出了门。
大门上,“敕造襄武侯府”的牌匾不知道为什么还留着,没有拆除。送上花轿前,越翎转身与站在门前的栎族众人告别,仰头看了看牌匾,微微俯身。
“这里不用行礼。”旁边的中洲侍女提醒他。
“听不懂,我是分野来滴。”越翎故意说。
二拜高堂。
岑雪鸿心念微微一动。
越翎把她轻轻放入花轿中,正要为她关上珠玉满绣的轿帏,岑雪鸿却伸出手,按住了他。
越翎有些疑惑,却看见岑雪鸿坐在轿中,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向他颔首。
他明白了,便也向她低了低头。
在万人围观的盛大喜宴中,他们隐秘而心照不宣地,夫妻对拜。
天地间只有二人知道的礼成。
岑雪鸿松开手,轿帏滑落,一里一外将他们隔绝。
起轿。
洛思琅乘在骏马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方才一晃而过的身影。
他不会看错,从花轿中伸出的那只手上,虎口有着薄薄的剑茧。
凤头犀(八)
岑雪鸿静静坐在黑暗中。
房间里,除了迦珠,还有几个中洲的侍女。岑雪鸿不敢妄动,只默默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她倒没有很担心。对于越翎和息雩这两位“六重天”的首领来说,这祈王府的警戒便如无人之境。岑雪鸿知道,他们一定就在很近的地方。
秋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房间中漏刻的声音,一滴,两滴,三滴,寂寂的,像秋天的雨。
“吱呀——”
门开了。
岑雪鸿听见洛思琅走进来。
洛思琅的脚步倒还算沉稳,不像是喝醉了。他打量了一番房间里的侍女,便对她们说:“你们先出去吧。”
岑雪鸿握住短刀,短刀上镶嵌的碧色孔雀石已然被她摩挲得温热。她有些紧张了,心脏砰砰地跳着。房间里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她甚至怀疑洛思琅是否能听见她不同寻常的心跳,从而觉察出端倪。
她用余光看见一柄玉如意。
好死不死,这玉如意的模样竟有一些眼熟。不会还是当初洛思琅要聘她为祈王妃的那一柄吧?
就是这一刻。
岑雪鸿袖中的短刃出鞘,一截寒光骤然划破掀开的喜帕,直取洛思琅的面门。他却全无惊讶之色,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手中玉如意一旋,击中了岑雪鸿手腕处的穴位。
岑雪鸿的手腕骤然麻痹,手中短刀落在地上。
岑雪鸿还没有回过神来,洛思琅已钳住她的手腕,将她反身一扭,一柄长剑出鞘,抵在她雪白的脖颈间。
窗外,三枚闪着寒光的孔雀翎袖箭飞入房间。洛思琅将身一转,那三枚袖箭便依次钉在墙上,映着泠泠的月光。
洛思琅将岑雪鸿挡在身前,长剑抵在她颈间,渗出细细的血珠。
“让他别动。”洛思琅吩咐道,“去把窗关了。”
窗外昏暗,只有摇晃的灯笼和树影。岑雪鸿知道越翎一定看得见,便朝着黑暗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在洛思琅的挟持下把窗户关上了。
窗边,一对龙凤花烛还在燃烧着。
岑雪鸿听见洛思琅在她耳边哂笑一下,就将花烛吹灭了。房间里也陷入昏暗,只有月光隔着窗纱渗进来,照得一室朦胧的惨白。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岑雪鸿问。
“你的身影,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洛思琅说,“你又打算做什么?”
“和你商量个事。”岑雪鸿的声音很冷静,“漓音是被分野城十二家贵族送来牺牲的,分野王室的势力阻止了这场威胁两国交好的诡计。现在漓音想走,你肯不肯放?”
洛思琅略微思索一会儿,就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所以你现在又要救古莩塔·漓音了?”他笑了一下。
岑雪鸿没反应过来:“又?”
“你走到哪里,就救苦救难救到哪里,不是么?在丹青池畔救了我,在南梨城救了越翎那小子,到了分野,又想救古莩塔·漓音。”
“未得自渡,先渡人。”洛思琅扳着岑雪鸿的肩膀,望向她如墨玉的双眸,冷冷地说,“泥菩萨。”
岑雪鸿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有些茫然,但洛思琅低低地笑了起来,问她:“想我放古莩塔·漓音走,打算用什么换?”
“你想要的一切分野都会帮忙,无论是商贸港口,还是太子之位。”岑雪鸿说。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洛思琅忽然掐住岑雪鸿的脖颈,将她死死抵在墙上。
月光下他的双眸赤红,长发散落。
像一个疯魔的修罗,又像一个落水的孩童。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他喃喃着,近乎乞求地对岑雪鸿说,“你知道吗?求求你,说你知道吧。”
岑雪鸿没有挣扎,静静地望着他,眼中有一种悲悯。
洛思琅禁锢住她的手腕,近乎疯狂地低头嗅向岑雪鸿散落的长发,轻轻舐去她颈间的血迹。岑雪鸿激灵了一下,用手抵住他,偏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