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博物志(32)
“并非是‘夺走’圣女之位。天瑰,谁可堪为圣女,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由雎神降下谕旨。我所做的,只是多提供一个选择。如果雎神属意于你,任何人也不能将圣女之位从你手里‘夺走’,除非——”
他顿了顿,眼中含着笑意,缓缓说:
“除非——天瑰,你不可能完全没有做大主祭的天赋吧?”
天瑰脸色煞白。
满座寂静中,她把银刀摔到瓷碟上。
“从今天起,古莩塔家就是我的敌人了。”天瑰冷冷宣布。
古莩塔家主笑着说:“怎么还闹小孩子脾气呢?我说过了,我们古莩塔家根本无意与霄姬殿下作对。”
宾客们皆大气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天瑰愤然离席。
“弥沙也要选圣女?”听完檀梨的翻译,岑雪鸿若有所思。
“你之前就认识她吗?”檀梨问,“我都从不知古莩塔家还有一个女儿呢。”
岑雪鸿想说,她是越翎的孪生妹妹。可是方才古莩塔家主言语之间,仿佛想让弥沙作为正室所出的女儿。涉及贵族之事,她还是谨慎参与为好,便搪塞过去,没有再说。
“好了,各位,还有第二件事。”
岑雪鸿听到檀梨翻译完这一句,便不再说了。
随着古莩塔家主的示意,所有宾客的目光带着惊讶与打量,都汇聚到岑雪鸿身上。
“怎么了?”岑雪鸿一阵紧张,低声问檀梨,“他说什么了?”
“古莩塔大人说……他说……”
檀梨亦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岑雪鸿,半晌,才咬咬牙,告诉她:
“他说,你是他的庶子,越翎的未婚妻。”
鹤望兰(七)
“你是他的庶子,越翎的未婚妻。”
“什么?”岑雪鸿亦是一脸茫然,下意识地反驳,“不是,越翎是我的车夫——”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今天踏入古莩塔家的府邸之前,越翎站在台阶上,难得窘迫地说的那番话:
“无论他们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都不要在意,顺着他们说就行了。”
当下遭不住越翎的央求,岑雪鸿是答应了的。在想起这一回事之后,这会儿她虽然心里不大乐意,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
“——夫君。”
檀梨问:“车夫君?”
“没有车,他就是我的,”岑雪鸿顿了顿,艰涩地说,“夫君。”
那些宾客打量的目光很快便散去,没有人对古莩塔家的庶子和一个毫无权势的中洲女子感兴趣。岑雪鸿松了口气,却对这样的情境本能地抵触。
她又变成某人的妻子了。
为什么总是会这样?总有人并不问过她的同意,就将她与世间的某一位男子绑定在一起,让她从此失去自己的名字和姓氏,甚至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变成了某种附庸的物品。
可是越翎站在台阶上,红着耳尖,对她说:“请求你。”
想到那样的越翎,岑雪鸿气也生不起来。
她想:只能等他回来,再拷问他了。若他不老实交代,就揍他一顿。
檀梨看着三心二意的岑雪鸿,忽然笑了。
“雪鸿姑娘,你说谎说得很糟糕。”
“我……”
岑雪鸿尴尬地望着檀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一句,是,或不是?”檀梨却说,“你说,我就信。”
岑雪鸿沉默良久,才轻轻说:“不是。”
檀梨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答应过他,”岑雪鸿忙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放心,”檀梨道,“我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
“谢谢。”岑雪鸿说。
“谢我做什么?”檀梨笑道,“所以,古莩塔·越翎,只是你的车夫,是吗?”
古莩塔·越翎。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连在一起的姓和名。
她原以为他是一盏灯火,在夜雾茫茫中照亮前路,让她远行也不孤寂。
可是这盏灯火,忽然间就熄灭了,留她一个人在繁华陌生的分野城。她举目四望,才发现他正是夜雾本身。
她对越翎的了解,不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答应过的。
他拉过钩的。
岑雪鸿垂眸,轻轻摩挲着手腕上已经枯萎的伊莉丝花环。
“不,”她说,“越翎是我的朋友。”
檀梨心道,怎么可能呢?
仅仅在这分野城里,他的手上就沾着数不清的血与灰。那样一只满是血污和尘埃的野兽,怎么能采撷一枝幽静的鹤望兰花呢?
他笑了笑,没有继续,却说:
“对了,你之前说在找记载着天女目闪蝶的古药方,我忽然想到,除了悬星学院,古莩塔大人也有一间藏有古老秘术与药方的书室。”
如他所愿,岑雪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把其余的人和事都抛之脑后。
“古莩塔大人?”岑雪鸿着急地问,“那我能不能去查阅一番呢?”
“我以前求过他好多次,他一次都没让我进过。”檀梨摇摇头,又有些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不过,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岑雪鸿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看,古莩塔大人要招待这么多的贵客,府中的家仆、守卫,也都在宴会上忙碌着。”檀梨泰然地说,“顾此失彼,我们正好溜进去。”
岑雪鸿:“……”
这些栎人,道德品质怎么一个比一个可疑。
正说着,息氏的小公子慢悠悠地走向他们。
“真无聊,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了,到你这里来寻些清净。檀梨,你什么时候走?我同你一起。”他带着醉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