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博物志(79)
“可是总有人要做利刃,是谁呢?”息露问,“是我姐姐吗?”
“我还没有想好。”卢阇王子摇摇头,眼神落在了炽金宫外,遥远的地方,“也许——我会选古莩塔·越翎。”
息露的脑筋还没转过来:“他不是失踪了吗?”
“总会有人想要他的命,逼着他回到分野城的。”卢阇王子淡淡地说,“我们只要等着,等着便是了。”
沉默半晌。
就在卢阇王子以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息露忽然说话了。
“如果有一天,你不打算用越翎了。”息露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到那时候,我会成为你的利刃。”
……
“弥沙已抓到。限你十日内回到分野城。”
越翎看着洇湿的纸条,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纸条虽然没有落款,但是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古莩塔家主的亲笔。
岑雪鸿也看见了纸条。
她已经能读懂一些栎文,立刻就明白了。
他们静默地站在遮天蔽日的桑榕树下。
大雨把天地间淋得漆黑。
“你俩站在外头干什么呢?”阿锟撑着芭蕉叶出来找他们,“这雨恐怕要下大了,没个十天半月也停不了,你们站着也没用,还是先进来再做打算吧。”
二人还是站着没动。
阿锟一脸困惑,也就不管他们了。
“你去吧。”
岑雪鸿撑着芭蕉叶,也为越翎遮着雨。
越翎手里还捧着金练鹊的尸体,目光散散的,听见岑雪鸿的话,才收了回来。
“跟我走。”越翎说。
“我不走,”岑雪鸿问,“我已经到这里了,我不可能走的。”
“大雨已经下起来了,你没听见他说吗?几天几夜,甚至十天半月都停不了,就算你留在这里,也没办法进蝴蝶谷!”越翎急了,“我们先回分野,等雨季过去了,正好再回来,不行吗?”
“雨季过去了,蝴蝶也迁徙了,蝴蝶谷里什么都不会有。”岑雪鸿静静地说。
“那就再等一年,总会有的。你为什么这样着急,为什么不能听一次我的?”越翎喑哑地问。
因为我已经没有可以再等的一年。
岑雪鸿望着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越翎满手的血,满心的疲惫,已经接近于崩溃了。
一直以来,他追在岑雪鸿身后的无奈和不理解,此刻也终于喷涌。
“因为如果我不在,你就算冒雨,也一定会进蝴蝶谷,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你此刻是不是还在想,我终于离开了,终于没人拦着你进蝴蝶谷了?”越翎绝望地问,“什么沈霑衣,什么《博物志》,对你来说,难道是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总是不惜自己的命?”
你不惜命,缕缕涉险,会让我一样痛苦。
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痛苦?
后半截话,越翎没有说出口。
而岑雪鸿心想,我惜命,我也惜你的命。
若是能找到天女目闪蝶,做成解药,续上我这一条命,也便罢了。
若是找不到,也不要再搭上你这一条命。
这件事就让我一个人去做。
岑雪鸿这样想着。那双眼眸,沉静到仿佛没有感情。
她轻轻地说:“我的命,和你有什么关系?”
越翎愣住了。
旋即,他忽然想笑。
原来痛苦到极致,竟然只会想笑。
掌心里,金练鹊的血,混着雨水,汩汩地淌着。
心头也有如被剜去一块肉,淋漓地淌着血。
一路以来守着她,护着她,也都像一个笑话。
“好,”越翎点点头,“和我没关系。我走了。”
天女蝶(七)
“我走了。”越翎说。
岑雪鸿望着越翎转身离去,暴雨如帘,才一丈左右就看不清楚他的背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汹涌的泪意。
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越翎走,并不是她的本意。
伤了越翎,何尝没有伤她自己的心。
一株芭蕉叶,并不能遮住世间磅礴的大雨。
岑雪鸿也仿佛摇摇欲坠,转身向阿锟家的房屋里走去。
走出几步,背后忽听得一阵白刃破风!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旋身,芭蕉叶将如帘的雨水挥开了一道弧形的缝隙,在那道缝隙之中,她看见了越翎的脸。
越翎再度欺身攻来,刀并未出鞘。
岑雪鸿明白了,他说不过自己,便想把她打晕了带走。
她自然不能遂他的意。
岑雪鸿把芭蕉叶丢开,在暴雨中,二人都难以看清楚彼此的身形,全是凭着只觉与本能。
四散飞溅的雨水,亦如白刃。
在南梨城的小巷里,没有月光,一片漆黑。
那是他们的初次相遇,初次交手,也几乎与现在一样。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状况已截然不同。
彼时越翎以为岑雪鸿是追杀他的刺客,招招式式都下了死手,只求自己活。
此时越翎不想伤她分毫,只求她活。
一直以来在“六重天”为十二家贵族卖命的越翎,现下显然还不习惯,不知道怎样打架,可以让人活。
何况,岑雪鸿身上还有没好全的伤。
岑雪鸿没有剑,却也没什么顾虑。越翎很经打,这她是知道的,就算下手重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她躲过越翎未出鞘的刀刃,顺势抓住他的手腕,骤然将他扯近了一些。
二人呼吸交错,在磅礴的大雨中,终于都看清楚了彼此的眼睛。
趁着越翎愣神的一瞬间,岑雪鸿另一掌已经击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打得退了几步,呼啦啦地撞倒了一片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