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172)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这不像你,有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这里吹吹风。你既来了,便过来也喝一杯。”
谢赓提起袍子坐到他对面,“不对吧,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人天下第一古板,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从小到大毫无差错。现在是戌时,若不是在大理寺衙署处理公务,这应该是你读书的时间吧? ”
“谢继业,你话真多。”
“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为何今日反常,独自到这河畔来喝酒?”
谢赓狐疑地看着赵执等他回答,赵执干脆还他个充耳不闻。
“哦对了,底下兄弟还说看到你是从津阳门旁斜街出来,那不是钱氏府邸那条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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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赓手握巡防营,恨不得半个京城的动向他都知道,只要他想。
赵执从怀里掏出李秾的信件,推到他面前,“我去钱府,为了这件事。本想来找你,想来你也什么好办法。”
谢赓拿着信读了,又连着问了几个细节,气得直摇头。“这檀自明,作威作福都作到蜀地乡野去了!到底是谁给他的底气!”
赵执没有回答。
“我赞同你的做法,此事涉及檀家,只有钱大人能说上话。如今宫中那位好像什么都不爱管,都是钱大人在替他管。真不知道当初他接这个位置,接来干什么。”
谢赓是个武人脾气,幽馆这样并不私密的地方,想说什么也就说了,赵执也不阻止。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算了,不说了,且听钱大人消息。雪夜幽景,这样谈起檀家真是晦气。”
谢赓又叫了两个下酒菜,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
“对了,李秾去蜀地,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虽然带着人,但是像牛栏县这样的山野,也太危险了。她竟有胆量去山里亲自探查。”
谢赓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到李秾,赵执手中的银杯一停。“李秾此人,主意太大。手里的事永远办不完,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这个东家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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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赓从他的话里听出点奇怪的意思,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关于李秾的话题他不好再多问了,那次李秾落水,他看到的,赵君刃也看到了。两人若是在酒桌上提起那件事,是对李秾的不尊重。可是不提,关于李秾的身份,总觉得该聊点什么,还是聊开了好。
谢赓这么想着,还是没有再说下去。正恍惚着,坐在对面的赵执抬头看着他,问道:“继业,我问你,我从小大大,做过什么不合常理的事么?”
这一问把谢赓弄懵了。“没有吧,你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干什么?”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没什么,你回答就行。”
“我没功夫和你在这里打哑谜,如此雪夜良辰美景,何不去鹤鸣楼中听曲?去不去。”
“不去,我该回去了。”
“赵君刃,我发现你现在就不合常理,一点也不像你。”
赵执没听进去谢赓的话,他突然就在想,那为什么是李秾?不是京中的高门闺女,也不是秦淮河畔的如花美眷,为什么突然搅乱他心神的那个人是李秾?
————
“赵君刃,京城好大的雪!蜀中就不一样了,今年蜀地是个暖冬。”
赵执披着鹤氅转过屋檐,在廊下看到一个拥炉读书的身影。他问:“李秾,你都离开京城已有两月了,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蜀中这么暖和,你不回京城了?云影坊中的事,我……”
李秾将书卷抱在胸前,笑得一派天真。“要回呀!因为京城有重要的人。”
赵执上前一步,语气不自觉带了一丝着急。“重要的人是谁?”
“咦,你问做什么?”
天絮絮地飘起小雪,转眼间院中就白了一地。李秾穿着男装,修竹一般站在廊下,长眉星目,看上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赵执在雪中走上去,像在青溪的那晚,解开她束发的头巾。瀑水一般的长发瞬间从头上倾斜而下,乌黑柔软,在雪地里尤其分明。解开长发的李秾分明是女子的模样了,她这个样子……没有哪一位高门贵女能有这样清冽坚韧的气质。
赵执躺在柔软的被褥中,突然间感到身体发热,像是有个地方有热炭在灼烧。突然间睁开眼睛醒过来,房间里木蜜香若隐若现。外间的雪尚未停止,照得直棱窗微微泛白。
刚才,竟然是一个梦。而李秾在他的梦里。
赵执万分苦恼地发现,身体的某个地方起了变化,好像回到了十几岁时。那时他总是因这件事而苦恼,并且嫌弃它们麻烦,半夜起来汲井水洗身更是令人郁闷。年纪渐长,他一心都扑在外事上,有几年没有这样了。
左右睡不着了,他索性披衣下床,打开房门看院中的雪。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东厢的陈伯。陈伯打开房门,看到赵执穿着单衣站在廊下,急忙去将大氅拿来给他披上。一边给他披衣一边切切地关照:“郎主,雪夜赏景无妨,但要穿厚些,恐身体着凉。”
赵执实在不便把睡梦中身体的变化告诉陈伯,便“唔”地含糊了一声。哪知道陈伯又去屋子里寻来一个手炉,热烘烘的要往他手里递。
赵执拒绝:“我不想要手炉。”
“郎主,这天冷。”
“陈伯,我不冷。”
陈伯:“……”这大雪的冬夜,就是习武之人也扛不住啊,怎会?
赵执黑着一张讳莫如深的脸。“陈伯,请……帮我去院中接些雪水,我要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