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247)
李正却像是习以为常,神情如常地示意李秾。“可以让前辈给你诊断了。”
李秾也有些迟疑,她不想相信眼前的女人,可出于对李正的信任,李秾还是乖顺地躺到了榻上。
“我看诊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其余人都出去。”
阿棉急道:“前辈,我是姐姐的家人,我……”
女人打断阿棉:“不可以,出去。”
阿棉悻悻,和张功李正一起退出了屋子。
女人不着急看诊,却问李秾:“你是女子,为何男装示人?”
“前辈竟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子?”
女人无甚表情,“有些眼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何况是医者?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可以不回答我。不过,我认不认真给你看就说不定了。”
这……李秾皱起眉头。这个女人的行事作风跟端正质朴的李正实在完全不一样,她心里生出一丝反感。
顾及李正的诚意,李秾还是和颜回答:“禀前辈,我因少时离乡逃亡时,身为女子行走不便,那时就养成了着男装的习惯,多年未改,如今也常穿男装外出行事。”
“大晛帝京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子,应该已经婚假成家儿女成群了吧,你这人倒是异类。”
李秾没想到无端说起年纪,男装示人的未婚女子,听起来就像是在贬损她。
“前辈为什么要问这个?”
女人将手里的茶盅放下,转身打开向山的木窗。
“没有为什么,我提到你的年纪就是想告诉你,你没有多久可以活了。”
“什么?前辈这是何意?”
女人面向窗户,李秾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觉得她言语随意,像是说着不必负责的玩笑之语。
李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女人又淡淡地补充道:“我说你的寿命,你应该是没有多久可以活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在李秾的脑门上重重一击。没有多久可以活了,这是什么意思?
“前辈,你还未问过我病情,也还没探过脉,望闻问切都没有进行,为何会如此断言我的寿命?这未免显得武断。”
女人在靠窗的藤椅坐下,从旁边拿出一个药臼捣着。“你这女子倒是镇定,听到自己活不了多久,居然没有呆滞住,或者吓得晕厥过去。”
李秾表面强装镇定,实际早已心神大乱。她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她开始喘不过气来,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清人言。
“前辈作为医者,当然不该如此武断,妄下结论,这如何让人信服?”李秾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想从双手中多获取一点力气,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已有些虚浮颤抖。
“数日前李正给我来信时,已将你的病情详述于我。看诊不惟有诊脉一种方法,人的神色、眼白、须发声音以及浑身的气味,都可以探知此人的身体状况。”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身上有气味?”
“有,精深的医者可以闻到。”
她说得越发玄乎起来。
窗户开着,窗外峰峦起伏,此时也不知阿棉他们去哪里了。
李秾下定决心躺到榻上,“请前辈再次为我看诊吧。”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也好。”
李秾只看到她展开针箧,将一根细长的银针扎向自己脖颈间,恍惚中,浓重的困意向李秾袭来,她渐渐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引入眼帘的还是女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李秾挣扎着起身问:“前辈,我的病情……”
“听李正说,你是叫李秾?我此前的判断没错,你先天禀赋本就不足,后又多次溺水,久病损肺。你此时面色无华,舌苔淡白,又兼胸闷气短,伴有晕厥,这是肺气不足之症。任其发展,你必不能久活。”
李秾静静地躺回床榻上,突然感觉到自己好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正虽然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个女人是何方神医,但李秾看到她没有波澜的神情,她几乎已经相信,她的医家之语,是真的。她说的话,是真的。
“说你镇定,此时你也被吓住了。”
女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跟她口中的绝症之人讲话语意冰冷,毫无同情。李秾的力气丢失了,好半天才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没好气地冲她回道:“生死攸关当然会令人害怕,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吗?”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说得极小声,像是躺在榻上的喃喃,她脸上的血色已全部褪去,整个人像是陷进了闷壶里。
“我想问问前辈,不知道我的病,可有诊治之法?”
“没有。”
女人言简意赅地回答。随即将手中的针箧收好,神情淡漠地开门出去了。
李秾挣扎再三,才挣出身体里仅剩的力气,缓缓地从榻上起来。她向窗外望去,看到满山的夕阳将山峦照射得温暖橙黄。而她明明在夏日身着厚实的春衫,却感到身上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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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台岭的夏日夜晚,星野辽阔。李秾从来不知在帝都不远的山中竟然有这样澄澈明亮的星空,让他想起了幼时生活的梁州边陲小镇,野川镇的星空也是像这样亮的。
阿棉和张功并不知道今日那医士说了什么,由于赶路劳累,已经在客人所住的茅屋中沉沉睡去。
李正来到借着星光来到山后,看到李秾双手抱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块洁白的山石上。他是现在除了那前辈外唯一知道李秾病情的人。
“李兄,我还未来得及问你,隐居鹿台岭的这位前辈姓甚名谁,她跟你,可有什么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