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257)
赵执眉头一皱,关谢赓什么事?
李秾:“嗯?”
赵执看李秾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跟谢继业那人争什么气呢?那可是谢继业,犯不着跟他计较。
“你那酒,不是金觞馆掌柜送给的珍品么?不许给别人喝,留着过几日重阳节登高时喝,还有明年观莲节,总之不许给别人。”赵执差点没加一句,总之不许给谢继业。
李秾有些莫名其妙,他特意从人家屋顶上翻到自己书房,怎么感觉有点儿奇怪劲儿,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再仔细打量赵执,他穿着普通士子穿的长袍,通身却有掩饰不住的清贵气质。他去交广月余,动静大得连京城都知道了,那身清贵却又被血汗和尘土磨砺,将锋芒隐了下去。去交广的这些日子,他应该很辛苦吧。他是陛下和钱相的一把刀,背靠政事堂,好似无往不利,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担心他能不能闯过那些关卡。
李秾这么一想,心便软了。“赵君刃,我想抱抱你。”
赵执张开臂弯,将李秾紧紧地揽着。昔日大将军府覆灭之后,他不再有家的感觉了。如今他觉得,有李秾的地方就是他不论远行多久都想要回来的家。突然之间,赵执想起了一件事。幼年时,赵釴在外领兵,每当归来,他看母亲的眼神……便是万里归家的眼神。幼时的赵执性情冷漠,对那样的眼神全然不懂。
李秾敏锐地在赵执臂膀上闻到一丝血腥气,便勒令他脱下外袍。赵执极不情愿地脱开了。待拉开中衣的领口,才发现他臂膀的伤口正在化脓。
李秾脸黑了。“赵君刃,你不是说这是小伤没事了?若不是谢将军告诉我,你到现在还在隐瞒我。这脓疮要是恶化,你的手臂再拿不动沉渊了!”
李秾自己一时着急,却忘了自己也隐瞒了人家别的事。
“我不瞒你,李秾,这是箭伤,那箭尖还带有倒刺,侵了毒液。医士本来料理得很好,但是你知道的,夏秋季节交广两地都高热不下,不利于伤口恢复,结痂几次,我手臂稍微使力它有裂开化脓了。”
以赵执的武力,有人能用箭伤到他,当时的情况必然危急。李秾曾经数次遇险,逃出生天时也被人追杀过。凭赵执手臂上的脓伤,李秾可以想象政事堂受到怎样的仇恨和非议,而赵执是处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
“等会儿你还是从窗户走吧,别让楼中伙计们看到你。”
李秾站在门后,唤一位伙计帮他取来敷理伤口的药粉,只说自己要用。
“我刚来你就赶我走。”
李秾冷静下来:“政事堂正处在风浪之中,未免被人抓到把柄,你在哪里都不能久留。我给你料理完伤口,你便回青溪吧,晚些时候再让陈伯给你上一次药。”
赵执感到李秾的冷淡,不满意了。
“我才不回青溪,朝中不知道我今日回来,都以为我还在途中,我猜檀家人肯定在路上要对我动些手脚,可惜他们如不了愿,等待他们的是一艘空船。李秾,让皇帝和钱相知道我回京时间跟奏章上讲的不一样,那就是欺君之罪了。你只有你这里可以去,这样你还要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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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动。”
待抹好药粉,赵执坐着,伸手抱住李秾腰间。“陈婶走了,她走之前,可有跟你和陈伯说过什么吗?陈婶还是女童时便来到将军府,在赵家侍候几十年,一生辛苦,我无以为报。”
“陈婶视你如同己出,奈何疾病无情天不假年,以后好好给陈伯养老吧。”
“我今天不能回青溪,让人知道我回来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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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赶我走吗?”
“行了,我不赶你了。”
“那还差不多。”
李秾轻轻拥住赵执,想起陈婶在病榻前跟她说的话,希望她以后发生什么都好好陪着他走下去。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如果有一天她悄悄地消失了,赵执会不会生气,赵执会不会怪她?赵执若是知道她的病情会怎么样?
不!她宁愿死,也不想看到赵执哀怨同情她的眼神。多年前初见时,赵执是将军府的公子,而她只是马厩养马的小厮。她觉得跟他之间有天渊之别,她走了很久的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弥补上这个鸿沟,她再也不要回去了。
鹿台岭神医的诊断,李秾死也不想告诉赵执,她宁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嘉穗楼李秾的卧房陈设简朴,赵执却是第一次进来。推开窗户能远眺秦淮河畔的灯火,还能嗅到湿润的水雾之气。两人在柔软的被子里纠缠了半夜,赵执没完没了地索要,对手臂上的伤口简直不管不顾了,大有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到最后李秾累得睁不开眼睛,赵执却还要掌着灯,满足地看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扑散在床枕之间的样子。由于李秾常年着男装,穿女裙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样柔美妩媚的时刻难得一见,赵执每次看到,都舍不得太快结束。
政事堂纵有天大的事,有那么一瞬间,赵执真想什么都不管了。最好日日跟在李秾身边,就跟她在这个小小的卧房里厮守。情之一事,直到现在,赵执才完全懂得了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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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氏钟山别馆,偏院书房的灯光又一次亮起。为掩人耳目,这次的书房中没有那么多人。
只有檀自明、檀巽和檀霸。
就在入夜时,有急件从永嘉郡送到京城。
信中说,失手了,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原本赵执乘坐的福船是一艘空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