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261)
“嗯。”
去西峰干什么?
赵执不待李秾多说,让人用网兜将酒坛装了,将张功打发回去,将李秾扶上马,他自己牵着。等到出了城门,走到宽敞的大道,赵执才坐到李秾身后与她同乘,催动马蹄疾驰到钟山。
两人抱着酒坛子,自丛林中的小路爬至西峰的汤泉处。太阳刚好从西峰的山巅处落下去,留下一片绯红的晚霞,映得满山明亮。
这是当初两人表明心意的地方,赵执为什么要来这里?李秾一边将酒坛子放在洁白的山石上,一边好奇地觑了赵执一眼,却没从他神色上看出什么来。
“赵君刃,喝酒为什么要来这里?”
赵执随便找了个借口:“近日巡防营和禁军不知在做什么,弄得城中烟尘漫天飞起,谁喜欢那里?”
“有烟尘?”
赵执不管。
两人在洁白的山石上相对而坐,将包袱里的琉璃盏拿出来。
刚坐下李秾便问:“你今日也是从政事堂回来么?政事堂,最近在忙什么?陛下既擢你入政事堂,大理寺的事务还要你管么?”
赵执诧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最先感兴趣的竟是朝廷政务,他却不想谈这个。
“李秾,有一件事……”赵执斟酌过许久,此时开口还是为难,最后心一横,干脆决定直说算了,这件事拖了许久,李秾不能不知道。
“康穆太后寿宴那日,康穆太后曾要做主,为我和长公主殿下赐婚,我虽然当场拒绝了,但这件事,我拖了许久不知该如何跟你说。”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
赵执随即想到,李秾是闻名帝京的商人,她如何会闭目塞听?她知道这件事很容易。
他接着又想,难道李秾这段时日对他的冷淡是因为赐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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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对你一往情深,那你对公主是……?”
赵执端起琉璃盏,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李秾。
“怎,怎么了?”
“李秾,我夜晚翻近你的窗户,又和你在此同乘对酌,你还敢这么问。长公主就是长公主,难道我对她还有别的吗?”
“谁知道你的,”李秾故意说,“长平舞馆的白蕴若,那样舞姿倾城的人,也会担心她的郎君变心……”
这句话倒是让赵执暗自高兴了。“原来你在担心我会变心?”
李秾睨他一眼,不懂此人在高兴什么?
“长公主的情债可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
“李秾,那跟我没有关系,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了。对了,这件事我想了许久,因为南下交广又耽搁了,一直没得跟你开口。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怪我吧?”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初宜长公主处事的霸道张扬,我也见识过几次,让太后当众赐婚定是她的主意。她不过是用自己熟悉的方法争取所爱,你也已经表明你的态度。这件事,没有谁值得责怪的。”
赵执方才还存了点卑劣的想法,李秾若是因为别的女子拈酸吃醋,那会是什么样子?虽然……吧,但他却忍不住有些好奇。
此时赵执把这卑劣的想法偷偷压了下去,李秾就是李秾,她心性澄澈,从来能自己把事情想得明白,是真正的不迁怒不贰过的君子。
“我今日请你喝酒,可不是要跟你说长公主这件事。我是想听你说说政事堂。近来京中颇不宁静,所以想问问你,你肯跟我聊聊吗?”
这么客气,定没好事,赵执心中想,难道是李秾在为嘉穗楼打听朝廷是否有抑商的政策?
“李太医说我落水后不能多饮酒,我就饮三杯,这绿蚁酒就归你了。对了,等一下天黑了城门关闭,如何回城?”
赵执心情大好,“那便不回去,明早再回,附近不是……有山寺禅房么?”
什么山寺禅房?堂堂政事堂的大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此人大概是从在青溪见到她那一刻就在谋划了……实在恶劣至极。
然而这个恶劣的人,还是让李秾毫无理由地为他牵肠挂肚。爱上赵君刃这件事,无须任何理由。因为他是他。他在帝京茶摊之间,在外人口中或许有千百副面孔。惟有在她面前,她能确信自己看到的是最本真最鲜活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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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暗,晚鸦飞鸣。
赵执跟李秾说起自南谯抓捕车鳌归来之后钱漱徽和他的数次深谈。尚书台是旧的大晛,而如今的大晛需要一个新的中枢,于是有了政事堂。政事堂要做的事是重整法度,兴利除弊,再振朝纲,是为四境理财,抗衡强敌。
“这些事每一件都难如登天,但事在人为,功不唐捐。陛下暗弱,钱相给我如此信任,我必然是要替他负重的。”
赵执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以平淡的语气在群山之巅和李秾谈起风雷,李秾知道,他也已经自己将许多事想得清楚,同她一样。
“赵君刃,不管世人如何非议,政事堂要做的事,都是百世之功。”在微酡的夜色中,李秾豪气干云,忍不住又斟了一盏绿蚁,“史书中早就已经写了。”
“天黑了,能看清下山的路吗?”
这时候,靳三从山崖后的小路转出,将一盏明黄的灯笼提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送完灯笼又退下去了。靳三如此尽职尽责,天晓得赵执每个月给他开多少工钱!
李秾将鞋袜脱掉,在流淌的山泉中濯足。赵执借着酒劲靠上来,耍赖似地坐在她身边,也将鞋袜脱了。
“李秾,天黑了,你要不要去那个废弃的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