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视频里的幽牢山“鬼影”重重。各种人们熟悉不熟悉的植物都长成了一般人认不出来的诡异模样。恐怖又神秘的大自然景观瞬间点燃了网友们的好奇心,于是那些和幽牢山有关的恐怖故事又被摆到了台面上。
经过营销号们一轮又一轮的炒作与相互洗稿,幽牢山周遭的村子、乡镇上游人纷至沓来。这正是民宿老板口中的“这波风头”。
“姑娘啊,我知道你肯定是遇上了特别难过的事情,但你别想不开……”
老板看了眼窗外静立的高山,又咽了咽口水。
“别去,别往那座山上去……听老哥哥这句话,千万别去。”
那么,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祝音睁着无神的双眼,视线从民宿老板的脸上,回到窗外的山上。
撇开成绩啊、奖项啊这类的东西不看,她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她当然也会害怕,她当然也会空虚。她会和所有人一样,在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时首先想到父母亲朋,想要谁帮帮自己。
网上的争端爆发后,祝音一直没敢联系家里。她是直到自己的精神都快崩溃了,才终于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她想确定家里一切安好。她想被父母安慰两句。
她隐约抱着一种期望:是否这次,她可以得到来自父母的安慰?
“喂?”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好陌生。
也对,她很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上次怒气冲冲地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妈……”
祝音不想哭的。可是光是听到妈妈|的声音,她的心就酸得一塌糊涂,眼泪也瞬间决堤。
这轻轻一声“妈”,就像吸饱了盐水的海绵,都不用拧就会水露就会顺着手指与掌心滑下。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
“你还打电话回来做什么?”
“……妈?”
“还以为你是个能干的……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你害你弟弟在学校里有多难做人!?我和你爸现在每天出去都怕被人叫破是你的父母!”
“你个扫把星!”
“你还好意思标榜你比你弟弟优秀!说什么我们两口子偏心!对,你弟弟成绩是不如你好,也闯过一些小祸,但那又怎么样!?你看看你现在搞出的这堆烂摊子……!!”
妈妈说了很多很多。多到像加特林把祝音的脑子打成了筛子。
她不再哭泣,唯有眼泪还在一直往下滴。
她成了一个坏掉的水龙头。
为什么还要举着手机呢?
为什么还要去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呢?
啊……
她明白了。
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抱有那些虚幻的妄想。
是为了让自己彻底了解到自己在这世上根本毫无立锥之地。
“……我和你爸可没那个本事为你擦屁|股!你自己好自为之别拖累我们一家了!”
“嗯。好的。”
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妈。
永别了,妈妈。
还有爸爸,弟弟。
祝音笑了,笑着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哈哈大笑。
考上大学前,她还住在家里。
十八岁的她在被不平等地对待了十六年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质问爸妈,为什么他们那么偏心,为什么自己明明比弟弟优秀那么多,他们却只对弟弟好。
弟弟不用主动向他们要零用钱,他们都会塞钱给弟弟,让弟弟买文具、买玩具,买零食饮料,花钱冲游戏。
而她,她只要不去要,零用钱一定不会到她的手上。每次她去要了,妈妈又总是叱责她为什么不省着点花,难道她不知道大人赚钱很辛苦?
然而爸爸、妈妈好整以暇地告诉她:就是因为她太优秀了。
因为她什么事情都能够自己一个人就做好,所以作为父母的他们对她抱有更大的期望,也对她有更高的要求。正因为弟弟不如他,且是不如许多,所以弟弟才需要父母更多的帮衬。
『祝音,作为姐姐,还是一个成绩比你弟弟好那么多的姐姐,你难道就不知道孔融让梨的道理?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是这些话促使祝音高考后报了离家很远的大学,报了父母竭力反对但她自己十分憧憬的新闻专业。
完全不听父母话的后果就是祝音被断了生活费。祝音会去申请专门提供给贫困生的奖学金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祝音的母校不是一所死板的学校。得知祝音的情况,几位教授都十分支持祝音申请奖学金——助学贷款毕竟是贷款,只要是贷款,就必须还本还利。
根据祝音的家庭条件,她很难申请到国家助学贷款。商业助学贷款的利率又要比国家助学贷款高出一大截。
相比起依靠助学贷款,以优越的成绩争取奖学金显然是更优解。
祝音果然不负众望,保持了入学时的好成绩。在校期间她还积极地参与各种学校赛事,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在校外都拿下了不少好成绩。
祝音能一下拿出两万块和解费,正是因为她得到了不少比赛的奖金。
打电话回家之前,隐秘的期待刺|激得她背上寒毛直竖——如果爸妈不疼她,是因为她太过优秀,那在她捅出篓子的现在,他们是否会将眼光稍稍放到她的身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