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丑,所以听了无数的嘲讽讥诮污蔑辱骂, 所以被人绊倒被人拿纸团砸被人拿饮料瓶砸,被人推倒在地被人推进垃圾堆里……
言语欺辱和行为霸凌是家常便饭,对比之下连无视她、忽略她受苦受难的人似乎都算是足够亲切。
桃菀想要变得美丽,不过是为了摆脱这样的日常,拥有一段普通人能拥有的幸福生活。
可现在,她得到的不是平等的对待,而是特权。
一种驾临在他人之上的、足以剥削他人的特权。
“我……我吃不完这么多的……”
好难受。感觉恶心。好想吐。
“哎呀你就尽量吃吧。吃不完再说。”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我真的——”
“噢噢噢!我懂了!你是不是嫌太油了?那我重新给你打一份吧?我这次帮你把饭菜分开装,肉都沥沥油再打给你!”
找不到自己的教科书、作业本时,桃菀真的很羡慕那些一句话就能让其他人把教科书借给自己的女生。
浑身挂着垃圾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被人周围人捏着鼻子避过时,桃菀实实在在地嫉妒过那些一边喝着追求者送的奶茶,一边冲着她指指点点、吭哧轻笑的女生。
可当她成了被优待的那个、被捧着的那个,她发现体验过被人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的自己——
笑不出来。
……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绿茶|婊。”
“别说了别说了,真是想起来就气!死绿茶不就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吗?这里谁没有跟着一起晒啊?就她一个装中暑!还左不晕右不晕,将将好晕在周海航面前!她不就是想和周海航有身体接触吗?yue了!”
“她还给教官抛媚眼呢。”
“可不是吗?听说食堂现在都变成她开的后宫了。事都是别人做,她只管闲着磕瓜子。”
“你们是没看见……我们是辣子里找鸡丁,她是鸡丁里找不到辣子。”
“骗吃骗喝有一手啊死绿茶。”
“呵呵,也不知道军训结束的时候她能勾搭几个,会不会翻船。”
“真是好不要脸。”
桃菀推门进入营房的一瞬间,先前还热闹非凡的议论声尽数中断。
洗漱回来的桃菀把盆、漱口杯和牙刷归置到床底的大桶里,又把毛巾晾在了盆边。
“菀菀,别介意。”
江蓉蓉凑近过来,安慰地捏了捏桃菀的手。随后又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啊,我没帮你说话,她们人有点多,我实在害怕……”
桃菀无声摇摇头,低声应:“谢谢你。”
爬到上铺,拉过被子躺下,桃菀望着角落里只有半掌宽的蜘蛛网发呆。
没有人告诉过她,美丽除了是被爱人生的入场券,还是另一场不幸游戏的起始点。
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呢?去求林煦阳,让他再给自己做一次“整容手术”,把自己变得平凡点?还是说她可以拼命吃胖,争取破坏这张脸、这个身体的美感呢?
但她吃不下啊。被林煦阳改造过的这个身体,多吃两口都会想吐。
而林煦阳也不是什么免费的许愿机器。
开学前的那段日子,她除了休养,也尝试着问过林煦阳一些问题。
“我是什么?嗯……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工具。是曾经的伟大主宰制造出来的全自动工具……的一部分。”
林煦阳不像是在敷衍桃菀。
但桃菀并不会照单全收、林煦阳说什么就信什么。
“就像菀菀的身体是由无数细胞构成的那样,我也是构成我们那个整体的一部分。”
“也因为我只是一个‘部分’,所以我能做到的事很有限。”
重塑桃菀的身体,修改桃菀大姨小姨的记忆,这些都需要能源、能量类的某种东西。
而林煦阳所使用的这种“能量”的来源,无疑是血肉。
为了让“蝶变”后的桃菀能够顺利地继续人生,在桃菀醒来前,林煦阳做了很多事。
这些事包括但不限于篡改桃菀周围人的记忆,修改电子系统里桃菀的资料,抹除掉一些人存在过的痕迹。
想要再来一遍这个流程,意味着林煦阳至少需要和前次同等多的“能量”。
桃菀看过一些邪|教|徒向邪神献祭的故事,她自问做不了邪|教|徒——她的良知、她的道德不允许她为了自己个人的愿望,去牺牲他人的性命。
她想,或许自己只能这么受着。
这份煎熬是她为自己的愚蠢所付出的代价。
是她许下过分愿望的反噬。
不幸中的万幸是军训只持续一周,现在一周已经过去了四天。
再忍三天,只要再忍三天。等军训结束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桃菀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步兵营的夜晚很静,静到像是所有生灵都屏住呼吸藏进了黑暗。
沙沙……
窗外有风在刮,这摩擦声却不是来自室外,而是来自室内。
黑暗中,桃菀睁开了眼睛。
和体力消耗巨大的其他人不同,整天都待在后厨休息的她没那么容易入睡,睡着了觉也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