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75)+番外
昆志鹏也四十好几了,他最初或许是想找回些年轻时候的感觉,所以娶了一位长相和前妻相似的女人。
可她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白芙裳的活泼俏皮或也曾让他感觉新鲜,但年岁渐长,他疲于回应,步入中年后彻底变得麻木,不愿再付出时间和精力经营关系。
赵鸣雁回想自己的少女时代,印象中的父亲,大致与现在的昆志鹏无异。
那个黝黑的中年男人总是坐在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他皱纹深刻,眼珠浑浊,对万事万物都已是我佛慈悲的入定状态,只有吃饭和抽烟时两只手还算利索。
没有人知道他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这天底下的许多父亲扮演着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昆志鹏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最终将他拽入深渊,连累妻儿也受苦。
在之后的很多年,赵鸣雁回想此刻,发觉其实很多隐患早已埋下,所谓命运,便是如此,结局一早就写好。
昆志鹏在书房呆了一个下午,晚饭前两个小时离开,白芙裳和昆妲还没回来,赵鸣雁跟着刘姨整理花园,拔除杂草。
家里有厨师,晚饭不用她做,上次只是头回到家,白芙裳让她露一手。这保姆的活计对赵鸣雁来说很轻松,不费力气。
昨晚的事让刘姨看见了,赵鸣雁本以为她今天会以老管家的身份提醒两句,但她没有,只当是没看见。
赵鸣雁也当作没发生,两手又快又狠把杂草从花圃里揪出来,抖抖泥,绕成一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天热,她身上渐渐起了一层汗,额角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眼皮上,她站在一面月季花墙前,摘了手套,扯了手腕袖子擦把脸,眼角余光扫到鲜艳的一捧,不由转身望去。
白芙裳就站在她斜后方四五米远的地方,靠着草坪上的秋千栏杆,脚边一只巨大的纸袋。
“太太!”赵鸣雁吓一跳,“您回来了。”
白芙裳“嗯”一嗓子,脸上笑着,“你继续忙。”
“妃妃呢?”赵鸣雁四处望。
“刘姨带她去洗澡了,她玩得满身都是汗。”白芙裳说。
那花园里就只剩她们俩了。
赵鸣雁点点头,脚尖无意识搓搓地面的鹅卵石,“那我干活?”
“你干活。”白芙裳身子一抬,往前两步,坐到秋千上。
赵鸣雁戴上手套,背过身去继续拔草,身后传来木秋千和铁链相触时的咯吱细响,是白芙裳荡起来了。
那华丽的裙摆是如何高高抛起又落下,像一朵花。
还有她飞扬的长发,脸上愉悦的笑。干活的时候赵鸣雁一直在想着她,这时不过是继续想象。
白芙裳同样在观察赵鸣雁。
大概是一年前,沙场刚运行没多久,她跟着昆志鹏去过一次。
那地方顶没意思,偏、远,也没有风景可看,好好的山给炸得稀巴烂,这里一块疮、那里一块疮。
公路上滚滚的黄尘,沙机“嗡嗡”不绝,白芙裳站在高处,拿望远镜无聊四处看。
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这么玩,在楼顶上,看扫街的环卫工人,看贴罚单的交警,看路上奔跑的儿童……
她看过给料机、破碎机、制砂机等等,又看过操作它们的工人,通过长长的传送带来到尽头,有个瘦高女人突然就闯进视线来。
一顶能遮住后脖子和肩膀的大帽子,藏蓝色劳动服,袖子挽到肘部,戴双白色粗毛线手套,正一铲一铲把沙扬进小翻斗车里。
四肢比例极好,手臂有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她身边的胖女人被她比成一只圆滚滚的小陀螺。
她休息时杵着铁锹站在那,一脚蹬在锹上,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感觉她目光放得很远。
她看起来潇洒极了。
到午饭时间,白芙裳扔下昆志鹏和另几个股东下到场坝上。
工人们吃的大锅饭,一锅乱炖,有肉有菜,自己拿着饭盒排队打,找个地方蹲着吃,或三两聚一块闲侃。
白芙裳的小羊皮靴高高低低在砂石地上走,那女人蹲在处僻静角落,摘了帽子,外套脱在旁边大石头上。
她的身体轮廓美丽而修长,被帽子揉乱的头发毛糙烘在额际,又显出几分与年龄和容貌不符的懵懂可爱。
从她身边走过,她漫不经心一抬眸,目光迸发出小小的惊喜。
白芙裳没有回头,却始终感觉到她缱绻的留恋。
她也在看我呢。
离开沙场时,白芙裳独自坐在车后座,偏脸看向窗外,脑海中全是那人的影子,或坐或站,或弯腰,或行走,怎么样都好看。
昆志鹏以为她生气,不时扭头跟她说话,说沙场灰大,下次不去了。
她不言不语,只是想着她。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她们的初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时,在别墅大门前,白芙裳意识到她已经忘记沙场上短暂的擦肩而过。
但没关系,现在她就在眼前。
瘦长的腰身、有力的手脚,汗水湿了额发,那股子毛躁的可爱劲儿又回来了。
“这些花开得真好。”赵鸣雁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她仰头看向眼前这面大红的花墙,扭头,“这是玫瑰花吗?”
“是月季,叫佛洛伦萨。”白芙裳回答她。
“佛——”赵鸣雁腼腆一笑,她害怕读错。
白芙裳说:“我喜欢玫瑰,但没有种。”
“为什么不种。”赵鸣雁知道城里人过情人节都送玫瑰花,猜想那玩意应该很贵,但以白芙裳的财力,价钱应该不是问题。
“玫瑰代表爱情,我还渴望爱情,所以渴望有人送给我。”白芙裳脚尖跟随秋千摇晃频率,不时点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