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寝昼(69)
可她根本就不爱周从嘉。
崔幼澜垂下头,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周从嘉和那道他求来的旨意,似是为她粉饰了太平,然而她却不能自己骗自己。
出了宫门,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崔幼澜这才悄悄掀了帘子朝外望去。
周从嘉正骑马走在一旁,他敏锐地觉察出来崔幼澜的目光,于是侧头对着她笑了笑。
崔幼澜道:“殿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很快,周从嘉便进了马车里来。
他好整以暇等待着崔幼澜开口问他,却并不催促她。
好一会儿后,崔幼澜又问道:“殿下是如何让圣上这么快就下了圣旨的?”
周从嘉没有隐瞒,他想了想道:“那日宫宴上的事,圣上其实也已知晓,只是还不知那人是徐述寒,只能从徐述寒退亲又求亲才能隐约看出,既然圣上不能肯定,徐述寒又未曾开过口,我便提前一步,向圣上承认了我就是那日污了七娘子清白的人,圣上自然就立刻下旨了。”
崔幼澜瞪了一下眼睛,不觉面皮又开始发烫,便低下头去,幸而有幂篱的薄纱遮挡着,这才缓解了些许尴尬。
周从嘉此人知道她最不堪的事,他却要娶她。
给了她一个新的选择,而她也只能心甘情愿走这一条路了。
崔幼澜轻轻叹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殿下是心善,若是殿下以后遇到心爱的人,便同我直说就是了,我会立刻与殿下和离。”
周从嘉似乎是稍稍点了点头,浅笑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是。”
一时二人都无话,耳边只剩马车骨碌碌前进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夏日已悄然过去大半,眼见着秋风就要起来了,略带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起车帘,崔幼澜透过缝隙望去,便又想起那日匆忙夜奔,也是这般和周从嘉一同坐在马车里面。
那时的她又多狼狈呢,她永远都不想再去回忆,可那日和她在一起的,却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似是看出崔幼澜在想什么,周从嘉忽然开口道:“七娘子不必再想着前事,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必是鲜花着锦。”
崔幼澜收敛回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才道:“多谢。”
不一时到了承恩侯府,周从嘉先下了马车,然后再扶崔幼澜下来。
门口早已有许多人候着,不仅是崔幼澜的父亲来了,就连大伯父也在,见到周从嘉前来,便也一脸喜色地都过来寒暄起来。
崔幼澜先前不肯嫁给徐述寒,而坊间又传得难听,实在是一盘将死的棋局,崔家也是苦恼不已,然而眼下却忽然峰回路转,周从嘉肯为崔幼澜去请旨,而圣旨也已经下来,便足以让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也不必再委屈崔幼澜嫁给徐述寒。
崔家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第37章 孑然
周从嘉在崔府外稍作停留, 却对崔家众人的请他过府再三婉拒,见他实在不肯,崔家众人也就歇了心思, 待周从嘉走了之后便关上了府门。
承恩侯府大门以及外面的大街很快就安静下来。
有早落的秋叶悄然坠落于地,又被一阵疾风卷携着吹去远方。
有人久久驻足与承恩侯府巷口。
天色渐渐深起来,映得徐述寒一双瞳仁愈发像是要滴出墨来。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收场。
除去沈家那老妇实在可恶之外, 一切便只等着崔幼澜点头便是,便是她不十分情愿, 只要她重新嫁给自己, 天长日久总有重归于好的一日。
可周从嘉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甚至不由得他作出任何反应,周从嘉就去圣上那里讨要了一道旨意, 于是一切都盖棺定论了, 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圣上金口玉言不容任何人抗旨或有异议。
徐述寒只觉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 舒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连呼
吸间都仿佛有了血腥味。
早知周从嘉会用这个法子,他应该一早便去向圣上先请了旨意, 当时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想以此来迫她, 免得她更加激怒她。
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 徐述寒想过要立刻入宫去, 但最终还是来到了承恩侯府外面等候。
他看着周从嘉和崔幼澜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显而易见两人是刚刚出宫的,周从嘉还扶了她一把, 徐述寒已经没有旁的心思去看周从嘉,他只在暗处死死盯着崔幼澜, 企图从崔幼澜的脸上瞧出一丝不快。
她戴着幂篱,徐述寒望不见她的脸, 便始终心存希冀,可巧有风微微掀起她的薄纱,让徐述寒得以窥视到她的脸。
崔幼澜的神情虽然说不上很高兴,可也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不乐意。
只这一瞬,薄纱便重又坠下,牢牢将她的面部覆住,仿佛从此他永远失了机会。
徐述寒想即刻上前去,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崔幼澜,她是否真是心甘情愿的,抑或是被那道圣旨所迫,可人站在这里,他却根本没有勇气。
如此煎熬着。
等他慢慢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似是他一人孑然立于世间。
原来曾经拥有或者笃定的一切,也是会消逝的,几乎仅仅只是他一个不注意,便让周从嘉抢了先。
果真是如此吗?
或许从一开始,他和崔幼澜之间便如牵着一根紧绷着的弦,两个人在两头不得不被牵连着,那个孩子就是那梗弦,如今孩子没了,弦也就断了,两人也就再也没有理由牵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