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日月同人)一梦芳华·尽(17)
谈无欲推了他,说,你这样我没法替你梳头了。
素还真便仰着脸笑道,怎么,这世上还有无欲做不到的事情吗?
谈无欲有些好笑,说着,你这不是在耍赖么。却又就着素还真的姿势,替他将头发拢在一边,又将自己原本两根髪带拆了一根下来,给素还真绑上了。谈无欲虽总是清冷寡言,却很喜欢明亮的颜色。譬如他簪子上常缀着翠玉的流苏,又譬如他的那些深深浅浅的黄衫,还有这束发的红带。
素还真伸手去摸谈无欲的腕骨,就将自己的手比给谈无欲看,说,无欲你看你又瘦了。谈无欲低头道,肯定是你胖了,却来说我瘦。
几缕银白的发丝落在素还真眉目边上。素还真将头发绕在手指上,又去拆自己的头发。谈无欲按住他,说,刚绑好的,你又拆了。素还真笑而不答,只是继续拆散了,挑出一缕来,与谈无欲的混在一起,再绑着。
谈无欲忙说,这是做什么,绑住了就动不了了。素还真口里说,寻常百姓夫妻都要结发的。
谈无欲失声笑道,我是男人,谁同你做夫妻。
素还真绑好了,才说,绑着你,你就再也走不了了。这一世做不了夫妻,那就下一世做。我们一起死了,一起投胎。无欲的眉目生得这样好看,若是做了女子,定然风华绝代。那时我做你相公,一辈子只替你画眉点朱,一辈子只替你挽发梳头,无欲,你说好不好?
谈无欲淡淡地说,人哪有下辈子呢。
素还真有些累。便说,无欲,容我躺一躺。你要叫我起来。
谈无欲说好。
素还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恍惚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他焦急了,便连声唤,无欲,无欲。没有人答话,他又唤,师弟,莫要顽了。还是没有人应声,素还真便站起来四处张望,这地方看着很有些眼熟,依稀像半斗坪,但又并不全像。
他定了个方向,便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无欲,你在哪里?无欲,出来啊!
这山间翠树参天,阳光细细碎碎地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落,间或有些鸟鸣啁啾。素还真在山路上跑着。脚下土地松软,很有些潮气。素还真定了神,听见不远处有水声,听着像瀑布。他依着直觉转了个弯,循着水声过去。
及在山径上转了几转,果然有水汽扑面而来。山与山之间立着一条瀑布,不远处有座天然的石桥连起两座山体。那桥上背对瀑布立着一个人。黄衣白发,手里打着一柄红色的油纸伞。
素还真立住了脚,慢慢走上石桥。
瀑布溅起的水雾落在他的头上脸上,冰冰凉凉。
谈无欲见了他,便将他拉到伞下,说,你怎么来了?素还真疑道,明明是我醒来后就不见了师弟。谈无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指着远处又问,你看这处景色如何?素还真与他并立在桥上,山体耸立两方,中间一道沟壑却有豁然之感。石桥下面是万丈深谷,瀑布落下去在谷底汇成一条银练。眼前,云烟飘渺,霞光四射,恍如仙境。
一阵风吹过,带了花雨。
素还真抬起头才发现山上面竟是一片桃花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些花瓣卷着瀑布的凉意,缤纷飘零。
谈无欲说,素还真,你喜欢么?
素还真说,喜欢。
谈无欲又说,我也喜欢。他眼风里凉凉的,嘴唇却勾起来,露出一个极轻浅的微笑。素还真也微笑起来,忽然歪过头,将唇吻上谈无欲的,和记忆中一样柔软微凉,唇齿间还带着一丝万年果的清甜。谈无欲楞了一愣,便松开红伞,将双手拥住素还真的脖子。
这个吻,温柔,绵长。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稳,才停下来。
素还真环住谈无欲的腰,两人额头轻轻碰了碰,又去看谈无欲晕红的脸颊。便笑着说,无欲,一生一世,日月同天,我不放开你。
谈无欲微微笑起来,我的命都是你的。
素还真看着谈无欲的眼睛,认真地说,无欲,你说得对。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你若是要逃,除非你死,除非我亡。
谈无欲笑了笑,眼睛里却是一片雾。他说,遇见你,真是冤孽。
素还真便摇头,他将谈无欲的右手握住,放在唇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细细亲吻,然后说道,是,这是命,是我带给你的命。因你欠了我太多,所以你要拿一生来还。还不完的,就下辈子,下下辈子,接着还。素还真把谈无欲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说,这里,有你亲手刺下的疤。不会好了。我若死了,投了胎,看见这道疤也会想起你来。所以你逃不掉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是我的。
谈无欲转头看山壑中的霞光,说,好,给你。我就这条命,都给你吧。
素还真站得有些冷了,便对谈无欲说,我们下山去吧。谈无欲说,山下有什么好的?素还真捡起地上的红伞,收拢之后又去握谈无欲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山下有十丈红尘,有芸芸众生。人世浮华,纸醉金迷,应当去看看的。看了,经了,了悟红尘才能脱俗还真。无欲,你说好不好?
素还真回头,哪里还有谈无欲的影子。手中握着的,也不过是一柄红纸伞。
耳边是潺潺流水,眼前是江南的青石路,白粉墙,乌棱瓦。素还真茫然地四处走着,脑中渐渐困顿。一时景致又变作北域的荒莽沙漠,一时欧阳上智又坐在远程朗声大笑,说,素还真,你输了。一时何三色对他说,这孔雀剑乃是一对,你与他一人一把。一时谈无欲又站在金石山的断崖之上,天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素还真便喊,无欲,你快下来,快下来。
谈无欲修立在那山崖上,宽大的道袍随风翻飞。他身形瘦长纤细,隐匿在道袍之中。被风那么一吹,素还真便觉得谈无欲要飞仙离去了。谈无欲眼睛淡淡地望着他,忽然绽开一个笑容。那一笑,仿佛千万树桃花一夜盛放,又一朝颓败。极美,极短。
谈无欲问他,素还真,你信命吗?忽然又换了疲倦的神色,说,我信的,但我不服。素还真,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退隐去呢……素还真想说话,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谈无欲就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悲伤至极。
他说,师兄,你的命,我能改。我不让你死。
风越来越大,将蜡烛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
素还真坐在房间里,谈无欲就起身去将窗户关好。月光彼时撒了一地。谈无欲站在月光里,素还真就唤了一声。谈无欲回头看着他,眉目清冷得和月光一样。素还真便觉得这么看着,看一世都可以。
谈无欲继续关好了窗,素还真低头去看棋盘,咦了一声,问,怎么变了?谈无欲平淡地回答,什么变了?这是你的命盘呀。素还真便揉揉眼睛。也许是练功练久了,疲惫得很,眼睛模模糊糊的,就是看不清。谈无欲去拉住他的手,说,莫要揉坏了。又在他对面坐下,捻起一颗琉璃星子,素还真,你的命格升得太快了。谈无欲的手指在命盘上划来划去,素还真瞧着谈无欲的脸,他说的话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素还真笑了笑,挥袖将那些星子都拂落在地上。
无欲,我不怕死。
他微笑起来。无欲,我不怕死的。我只怕死的时候没有你在身边。所以,你和我一起死好不好?天堂地狱,我们一起去。你答应我吧。嗯?
谈无欲说,你莫要总想着死。我能救你。你的时间还很长,长到总有一天你要腻烦的。素还真隐约觉得这句话和以前听过的不一样,便执拗起来。他说,无欲,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谈无欲止住了他,又在桌上虚画了一个图案。
谈无欲苦笑道,素还真,我祸了你,殃了你,害了你。你说,我该怎么还?
素还真心里冷得很,心忽然就直直地坠了下去,也坠不到底,就这么在虚空里掉落,无处挣扎。他抓着谈无欲的手,猛地倾身,狠狠地吻住谈无欲。这是个蛮横霸道的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凶残。素还真用力按住挣扎的谈无欲,直到双方快窒息才放开。谈无欲的下唇被素还真咬破了,有血渍渗出来。素还真喘着粗气,眼睛红红地瞪着师弟说,用你一生来还我!一生不够,就还我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