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暖和过来,脱掉棉袄,坐了过来。
他拿起酒瓶,问席冲:“你几岁了?”
“十六岁。”
“放屁,”男人说,“老实说。”
席冲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十四岁。”
“还小嘛,个子倒是挺高。”男人只给自己倒了杯酒,“那你喝不了酒了。”
席冲终于吃上辣椒炒肉,同时也知道另外两个饭盒里是切成片的猪头肉和卤得烂糊的鸡爪。
他不去想男人为什么给他吃的,有的吃就行。
男人叫项维冬,席冲塞了满嘴猪头肉,鼓着腮帮子说:“哦。”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席冲咽下猪头肉,想了想,喊他:“冬叔。”
项维冬拍桌子,杯子里的酒撒出来:“我才比你大几岁,叔什么叔,叫哥!”
席冲从善如流:“冬哥。”
项维冬说自己才二十岁,席冲想说看不出来,像三十岁,但他嘴里啃着鸡爪,腾不出空来说话。
“你家在哪?”项维冬问。
席冲吐出鸡骨头:“我没家。”
“家里没人了?”
“嗯。”
“那你准备干什么,继续流浪?”
“找工作,挣钱。”然后租个房子,把游阳接过来。
项维冬双手抱着胸没说话,他几乎没吃什么,所有肉全被席冲吃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喝了口酒,项维冬说:“正好我这里缺人,你要能干就留下。不过提前说好,废品这活不好干,要非常能吃苦才行,可不是你捡捡破瓶子能比的。”
席冲停下筷子,抬眼看项维冬:“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我能吃苦。”席冲立刻说。
项维冬上下扫他一眼,觉得这句话没有骗人。
席冲一看就是吃苦长大的。
“包住吗?”席冲问。
“二楼有个杂物间,得你自己收拾。床的话,没有,不过木板子咱们废品站多得是,你自己捡几块拼凑拼凑也是张床。”
席冲不挑,点头说:“好。”
“工资一个月八百,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管你三顿饭。”项维冬警告他,“但你小子机灵点,如果有人问,千万别说自己十四岁,就说你——”
“十六岁。”席冲接了话。
项维冬看着他,哼笑一声,放下酒杯:“那就这样。”
二楼的杂物间很小,没有窗户,席冲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里面收拾干净。
说是收拾,其实也只是把杂物挪个位置,腾出一个能睡觉的空间。
他在项维冬的指示下,去院子里挑了几块木板,用螺丝钉在一起,扛到二楼,铺上项维冬扔过来的被褥,床就做好了。
席冲坐在床上,摸了摸木板,抬头问项维冬:“能洗澡吗?”
“洗澡在一楼。”项维冬翻箱倒柜,找出几身不穿的衣服给席冲。
他比量几了下:“是不是有点大?算了,随便穿吧,反正你也没有其他衣服。”
说完他顶着寒风,到门口把贴了好久都无人无津的招工启事撕了下来。
席冲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洗热水澡是什么时候,他脱光衣服站在水流下,感觉好像这一刻才重新活了过来。
大山里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似乎是上一世发生的事,离他十分遥远。
用香皂搓了全身,席冲擦干身体,穿着项维冬肥大的衣服回到二楼。
滚上简陋的木板床,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终于不臭了。
第二天席冲起了个大早,废品站的清晨十分冷清,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品。
席冲到小区的时候游阳已经在等他了,小小一个人站在花坛前,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席冲来不来。
等看到席冲,游阳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口中喊着‘哥’就一路小跑过去。
他掏出一直捂在口袋里的鸡蛋,献宝一样捧在手心:“早上吃的面条,没法带出来,只有这个了。”
席冲没接,而是说:“我找到活干了。”
“啊?”游阳惊讶,“这么快,在哪里啊?”
“废品站。”
游阳想了想:“是捡瓶子吗?”
“不知道,”席冲还没开始干活呢,“那里包吃包住,以后不用给我拿吃的了,你自己留着吃。”
游阳‘哦’了一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鸡蛋,剥去蛋皮,垫脚给席冲咬一口,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
他鼓着腮帮子嚼鸡蛋,侧头去看席冲。看完一眼,眨了眨眼睛,又看一眼。
鸡蛋咽下肚,游阳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抓住席冲垂在身边的小拇指。
席冲没反应,继续往前走。
游阳快步跟了几步,手却被席冲甩开,但没来得及沮丧,席冲就反手攥住他整只手掌。
席冲的掌心温度偏高,使得游阳不由弯起眼,脚步都轻快起来。
一直到校门口席冲才松开手,把游阳推进去,说了句‘进去吧’,就转身走了。
回到废品站,项维冬已经起床,嘴里叼着牙刷,转身见席冲从外面进来,好奇问他:“你去哪了?”
“送我弟去学校。”
“你弟?”项维冬把牙刷拿下,“你还有弟弟?你不是说家里没人了吗。”
“认的弟弟。”
“都流浪了还有闲心认弟弟,有病啊。”项维冬转过身,吩咐他,“厨房里有大米,去煮点粥喝,会生火吧?”
席冲进了厨房,找到大米,娴熟地生起火,把洗好的大米倒进锅中。
等粥好了,项维冬也闻着味来了。
“柜子里有咸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