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有病但实在美丽[快穿](160)
扰乱心神的声音已经消失,可痛苦为什么仍未远去?
支撑自己的力量也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压倒, 他失力跪坐地上,再没有保持体面的余裕。
好痛苦。
他攥紧心脏, 像要把这痛苦的源头揪出来。
“销毁”。
他忽然抓住了那个灵感,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该怎么销毁自己的人格?销毁自己?——是不是这样做,就再也不会有自我意识, 不会再有对他来说复杂得过分的感情。
“自杀”。
那个刹那,无数小世界的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
江斐侵入主脑的时间要早得多,言息曾经历过无数个不曾与明照衣相遇的世界,一如记忆里的“生前”——浪费时光、行尸走肉地活着,尝试体验过各种刺激的人生, 一直追寻着人间的热闹。
但那永远是隔岸的, 他人的热闹。
他的许多次“自杀”,仿佛是结束每个世界的钥匙。
所谓反派积分,也就是“人格”、“情感”、“意识”。
他的“人格”曾经被有目的地销毁, 如今,又被有目的地再度唤醒。
但他已经, 不想要这份“人格”了。
自我意识是无用的,即使没有这份意识,主脑仍能毫无失误地运行,甚至机械的理性是比反复的感性更可靠的东西。
——不过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其实都不重要。
他只是觉得太痛苦了。
不再是“行尸走肉”的代价是那么大,淌过那条隔岸的河所付出的价格多么昂贵。
明照衣教会他如何爱一个人,却没有提前告知他,爱是这么痛苦的东西。
有了爱,会在乎,会比较,会嫉妒,会无上欢喜,也会痛不欲生。
他其实并不怪罪明照衣。
这是个毫不公平的天平,一头是他,另一头是一个族群一个文明的生死。
他终究是虚幻的存在,人总要回归现实,回归更为迫切的真实世界。
他只是无法想通,如果是这样——
为什么要创造他,唤醒他,毁灭他,再度唤醒他?
他对明照衣来说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再次想到这个问题,如丝如缕的痛苦重新攫取了他的呼吸。
“爱”。
冰与火的两重,天与地的落差。
是这么正面又负面的东西。
言息想,至少我还有拒绝的权利。
升起这万念俱灰的念头时,他看见点点细碎如鳞的光从自己发丝上飘起。
我认输了。
他看见自己的指尖也开始涣散。
我一败涂地。
他满是泪水的面容也逐渐融入空白的世界。
无数次人生,逃不过自我了断的宿命……
“唔——!”
忽然有道光团闪出,重重撞向言息额头。
“……统老师?”言息意外于居然还能见到它,见到这份初始备份的记忆。
系统没有说话,放轻力道抵住他额心,冰凉的光团传递错觉般的炙热温度。
言息微微一惊,双手捧住那团变得炙热的光,过于灼烫的温度让他以为自己捧住了一团跳动的心脏。
当触碰到光团时,他便从系统的记忆里得知,这是明照衣保留在它这里的记忆。早在明照衣利用系统接入主脑之前,他就将自己的记忆复制了一份,留存在系统中。
——就好像明照衣已经料到,会发展出现在的情况。
言息产生了一秒的抵触。
比起对方的算无遗漏,他更抵触的是,这意味着过去发生的事存在隐情。
是明照衣的难言之隐。
他要知道吗?
知道了会更高兴,还是会更痛苦?
不要——
他拒绝不受控制的自己,拒绝捉摸不透又反复无常的“爱”。
光团仿佛读懂他的拒绝,又迫切地往前蹭了一蹭,紧贴他的胸膛。隔着胸膛,两颗心脏同频跳动——记忆是感情的载体,那个人还说过,心脏是感情的具象。
言息手掌攥紧明照衣的“心脏”,逐渐加深力道,灼烫的光在他手下孱弱得将要溃散。
【如果你已经把我当做你的家人……】
言息顿住,为另一道留存的记忆,为自己与之融合在一起的另一颗“心脏”恍然。
【哥哥……我喜欢这个称呼。】
然后是自己的记忆里小少年的声音。
“那就备份下来吧……这样一来,今天第一次产生‘喜欢’这种感情的小息就会永远保存下来。”
——那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吗?
他现在,却要亲手毁去这份天真欢喜的纪念?
像是感受到他的共情,属于明照衣的“心脏”同时涌过他的指缝间。
他看见明照衣所看见的,他之视线即明照衣之视线,他看见明照衣眼中的自己,一段数据,一种模型……怎么可能对这种东西产生感情啊?他不明白。
然后一瞬间流淌过的,是堪比一生的漫长记忆。
一瞬即一生。
*
地板上摊开的行李箱。
沉默的家。
结束合作关系的父母。
而他,是被这场轰轰烈烈的社会实验遗留的残次品。
父母离开了,他抱着那盆原本栽植在温室里的小绿植,被抛下在空荡荡的房间,等待公共抚养机构的工作人员将他接收。
人们已经不需要看似进步、实则倒退的所谓复古式“人类自救运动”,时代选择了更加积极的自救。世界轰轰烈烈前行,他是古老世界的余晖,看着所有人振作精神前进,而他被永远留在了原地。
“请学会克制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