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食方(108)
萧家外头那一大片空地,立了几个靶子,也架起了几口大锅,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一股肉腥气。
福公公面皮厚,放下赏赐,说了好一通吉祥话,也想套套话,看萧家这架势是预备什么好东西。
阿草还记着他提走家里那几只母鸡的仇,冷着面说了一句:
“母鸡!”
这下,可把萧鸣笙逗乐了。
她一笑,众人都迷糊了。
“咳咳……病中饮食清淡,想换个口味罢了,不值当公公问询。嬷嬷,送公公几步。”
也顺便将预备好的赏赐给了。
想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阿草也气鼓鼓的,“郡主,他不是个好人。”
“罢了,我们和他计较什么?你可听过恩威并施?从前是我性子过于软和了,所以人人都能来欺负我们。往后要想着,我不单姓萧,也是陛下封的郡主,威势要用起来,也不能苛待底下的人。”
“哦……”阿草似懂非懂,卢妈妈也跟着听了听。
*
午后,费了大半日功夫的卤鹅,也终于是赶在城门关闭时送了出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原也没想到荀二郎会送十二只过来。
“我们留一只。三只分别给那三位小爷送去。余下八只,都给荀二郎。”
除了锅里完整的大鹅,还有鹅腹内。倒不是村民不要,而是留下的荀家仆脑子灵透,悄悄问了袁志。晓得贵人自家也吃了,赶忙是留了一半下来,他另外补些钱给村民。
卤过的鹅肠、鹅腱和鹅肝,是老饕爱吃的东西。
“那留一些,剩下的都给荀二郎送去……也不知他吃不吃腹内,免得浪费了。给阿草和袁志下酒吃。”
今日一转眼,便是冬至,连着阴了几日的天,稍稍放晴。
萧家的佛龛与神位,是放正屋左侧的屋子。
或是冬日阴寒,萧鸣笙身穿狐裘进来,亦是觉着寒气逼人。
地上摆着一个蒲团,她跪下磕头,忽而没有直起身的力气。
烛火被风吹得闪动,照过那一个个名字。
她能辨出,这都是袁志刻的。
他们三个人没有跟着主子一起祭拜,萧鸣笙也借口打发卢妈妈和阿草去取东西。
“袁志……”
“属下在。”
“西北那边,你可知是何人统帅?”
萧鸣笙问得顺畅,话音坚定,又含了素日不曾有的坚定。
“属下知道得不多,不过听说主将是原来青州军的大将军,姓折。”
“河西折氏……”
萧鸣笙喃喃念了一声,再抬眼去看列祖列宗的灵位。
在她有限的历史知识,晓得这是一支鲜少能戍边两百余年的武将世家。
而萧家一脉,便没有这样的气运了。
听得阿草在外头问卢妈妈灶火的事,萧鸣笙叹气,撑地要起来,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病了多年……有些事也没记住……当年,西北战亡多少?”
“郡主……”
袁志亦是不忍告知。萧家亲信,几乎尽数折损。长年驻守的西北大军,去了十之八.九。
“驰援的青州军,听说也损了十万……”
这下,萧鸣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几乎不离身的护卫。
“朝廷……立碑了么?”
“西北似乎是有一座……”
“似乎……”
萧鸣笙自嘲笑笑。也是了,自己尚且活着,就在天子脚下,也被多方糊弄。
那些早已作古的将士,谁会记得呢?
手一抬,还如前几天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夹核桃,约莫也夹不出。
但里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
冬至,是要吃汤圆的。昨日用糯米粉,加入开水,用筷子搅拌,少量多次。盆里留些干粉不要浇水,慢慢揉进去。成团,搓条,捏出一粒一粒的小剂,放手心里搓圆。
在家,她自幼就看着母亲做。
在梅花坞,是由她指点着卢妈妈揉面,阿草不大会做这些细巧的事,汤圆不是扁了就是长了,总是控制不好力道,反而是一向没有力气的萧鸣笙,搓得又快又圆。
一粒粒雪白的圆子就沿着盘底放好,整整齐齐铺了三大盘。
跨出门槛时,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昨日搓好的汤圆。
野史笔记里说诸葛亮率军南渡泸水,江面狂风大作,需得以人头祭祀。诸葛亮不忍,便以白面裹肉,充作蛮头。
这样的野史趣闻,茶余饭后博人一笑也罢。
冬至的汤圆,也有说法。这小小的圆子,是添岁用的,一岁便吃一颗。
圆子与蛮头,无甚强关联,或许也是原身留下的意识,或许是经由萧家佛龛的香火一熏,萧鸣笙觉着难过,发自内心的难过。
为萧家人难过,为追随萧家的将士难过。
萧鸣笙坐在堂屋,阿草将换了炭的手炉递过去。
“郡主,你有心事啊?”
萧鸣笙摇摇头,摸着暖热的炉子,手上是暖了,身上还是凉的。“我出去练练箭吧。”
崔大人办事效率极高,说明日送来就明日。幼时练过的弓,足有十来把。
还不是全部。库房里,足有上百把。这些只够目前她练练手。
萧鸣笙举着那张小弓,刚把箭搭上去,生生是教崔大人气笑了。
这把弓——确实是趁手。
就她站的位置,一射,中了。
阿草看得欢呼起来,“没想到大人说的是对的。”
“……”
萧家人都在西北,仿佛生来就是会骑马射箭的。所以,袁志也不知该做什么弓,该如何同主子说骑射的事。
崔明端身为天子伴读,经受多位名师教导,也成了老师傅了,教教她这个新手,还是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