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食方(217)
“嘻嘻……那自然是说陛下是个最圣明的君王了,连臣子的孩子都能抱得。”
绪安与谁呆一处都不生分,也是让天子开怀。
“这一道,名为八珍童子鸡,不辣的,是郡主特意做给本公子吃的。另一道叫花鸡,是我和的泥,崔兄包的叶子,可香了。刚刚烤出来,连泥壳都没敲,里头还是热热。”
……
天子的怒火,似乎也在绪安这奶娃娃的胡乱搅和下平息了。
只是对于瑞亲王府的惩罚,如期而至。
陛下念及昔日手足之情,不忍苛责,也得顾念苍生,故褫夺瑞亲王封号,罚没家产,往后一应开支,皆从天子私库取用。
消息是由崔大人送过来的,绪安已经挽高了袖子,费劲往面盆里搓洗着面筋。
“绪安约莫是要再劳累郡主些日子。”
萧鸣笙倒不觉着有什么,“小公子很是听话,哪里是劳累,还是他常来与我作伴,该是我得了便宜。”
这话回的,应该是相当客气周到了,可也不知哪一句不对,直教崔大人的目光倏然凝重,不过也只是一瞬,又是君子端方的模样。
“小公子来这儿,是要跟着郡主学箭……”
话没完,萧鸣笙斜了他一眼,再抬了袖,今儿是淡青的春衫,二人站一处,愈发相配。
他晃神片刻,佳人尚在抱怨:“崔大人,你看,我像是能指导小公子练箭的样子?”
若是从前,是绪安不够格由她来指导。她可是那位能一箭退敌的奇女子,眼下在灶房操持,连绪安也能静下心来做事,何尝不失为好老师?
“我只会做些小食,小公子年幼,难免贪嘴,来日,你们不能反过来怨我将好好的苗子给带坏了吧?”
“鸣笙……”
崔明端又是逾矩捉住了她的袖口,低低唤着她的名,“我若是将话都说全,只怕你觉着我的心像冬日里的炭火,黑不溜秋的,就是放在河里搓洗,也洗不干净。”
“大人的心肝,黑不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人没长嘴。”
凡事说一半藏一半,实在叫人难猜。她自诩不是个笨的,也猜得脑壳发疼。
洗面筋,是为了做凉皮。日子一天天也热了,夏日里,还有什么能比一碗凉皮更加舒爽。
第一遍洗时间长一点,要一点点把面团里的小麦淀粉洗出来,不停地揉搓、折迭,随意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洗就可以了。
这过程,和用水和黄泥一样好玩,二人说完了悄悄话,绪安还玩得不亦乐乎。“郡主,你看,我做得好吗?”
“嗯,动作很是到位。”
萧鸣笙不吝夸奖着。
崔明端是吃过凉皮的,只是未曾看人做过,经由别人这么一揉搓。忽而有些倒胃口。
可再见她要挽了袖子去洗,不由拦了拦,“郡主说,臣来做就是了。”
他爱动手,萧鸣笙便盯着人将手洗干净,也分了个面团给他。
第一遍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第二遍洗后,面团还勉强能成团;等到第三遍,面团已经散了。
萧鸣笙拿了网眼细密的笊篱过来,将面渣过滤干净。
再依次洗个五六遍,绪安也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唉声叹气,“崔兄,原以为你丹青最佳,能为本公子留一幅堪比浣溪沙更绝妙的画作来……现在,本公子仿佛是一只拉磨的驴子。”
“自然了,不论是饭食,还是衣物,皆来之不易。”
“这话,蒋伯伯也说过。”绪小驴子如是道。
有崔大人这严师在,绪安坚持着把他的那块面团都洗干净了。
洗面水要沉淀两个时辰,面筋放上锅去蒸煮、晾凉备用。
绪安在等的时候,脑袋一点一点的,要不是崔明端眼疾手快,整个人就栽地上去了。
“崔兄,本公子……困……”
“后院收拾出了两间客房,要不抱小公子去睡一觉?”
“那……凉皮,要等我……”
“好,等的。”
好不容易哄着人到了床上,绪安眼皮上下打架,也不忘抓着崔明端的衣衫。
他像是惯了,就坐床边,再轻声道:“得等小公子睡熟了,郡主坐会儿。”
萧鸣笙弯腰看小团子脸蛋红扑扑的,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有些拿不准,“莫不是发热了?”
她试了自己的,似乎要滚烫得多。
但男女体质不同,她一转身,手便搭在了崔大人额上。头是半歪着的,一手搭着自己,一手在试他的。
若非顾忌着绪安在,崔明端也不知此刻是否还能守得住礼法。
“郡主……”
——可饶了他罢。
萧鸣笙惊觉手心下越发滚烫,赶忙撤了手,“我没带过孩子,小公子无事便好。”
“嗯。”绪安无事,他倒是快教烈火烹干了。
“方才一直不得空,能否劳烦郡主提壶茶来。”
“好啊,大人等着。”
眼瞅着人轻快走了,崔明端这才甩袖盖在膝盖上,幸亏今日衣袍宽大,应也看不糗态来。
唉,实在是不该。
窗子半合,微风徐徐。屋内光线不清,否则,他有何颜面?
可等她提了茶壶来,才知难熬的事还在后头。
她倒了茶,他只能一手接着,还要被轻声细语萦绕:“大人无须客气,这茶是温的。”
“好……”
鼻尖的馨香,总是在作怪。
他一面喝着茶水,一面搜空肚肠想着话,“郡主的药丸,还剩多少?”
“嗯,约莫能再吃半个月。”
说起丸药,萧鸣笙看他的目光便莫名慈和许多:这可是道长的儿子。御医的药,都是苦巴巴的中药,效用未知,还是道长的丸药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