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食方(225)
朝廷禁止民间私造兵器,但是弓箭也可用来打猎,管得没那么严苛。只是箭头所用的精铁,在官府管辖查办范围之内。
梅花坞就是有满山的树来造箭杆,这铁要去哪里找呢?
崔明端走过去,他也罕见没起身行礼,“戎狄使臣二十四人,加上护送的官兵,便有上百人,你就是箭无虚发,岂容你连射二十四箭?”
闻言,袁志削木头的动作顿了顿,起身请罪道:“小人不知道崔大人在说什么……”
“若是上苍垂怜,侥幸让你全部射杀,你可想过这里的人?纵是边境不再是萧家的亲兵,可你射杀王子在先,岂非先递了个把柄给戎狄?若是朝中主和,卢妈妈和阿草可还有活路?她呢,又将如何自处?”
“大人……”
铁骨铮铮的汉子撩了衣袍,咚地一声,重重跪在他面前。“若真有那一日,请大人一定据理力争,请陛下出兵踏平戎狄。
主子七岁便随将军巡视边境,绝不是听到阎王名号就能惊惧病倒的人。他一定是杀了我们的人,主子才受伤的!”
当年,是他找到的阿草,也在不远处看到气息奄奄的主子,一身血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主子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那位阎王必死,他就是舍了自己的命,也绝不让人活着走回戎狄。
“袁侍卫,你需得看清,我身上穿的是从六品的陵安少府官服。真有那一日,我说的话,是否管用?”
“可大人是天子伴读——”
“我是伴读,也不能左右天子决策。”
崔明端俯身扶了他起来,再到院墙边的篱笆说话。
夏日的照殿红只是拼命汲取着土地的养分,枝叶茂密油亮。反而是下面种的那一大丛茉莉缀满了白色的花苞,仿若珠玉。
风一起,幽幽暗香袭来,也送来了阿草时不时的自言自语。
“当年,你可曾看过阎王损了何人?”
袁志摇头,遂又坚定道:“阿草与主子离的不远,她伤在头部,主子伤在腹部——或是那阎王就是伤了主子的人,小人就是舍了这条命……”
“唉……”
崔明端叹了一声,再恳切叮嘱道:“若要杀人,岂不简单?我即刻安排人混进驿馆里,往他们起居的东西下点毒……”
话没完,萧家这位耿直无比的护卫便目光灼灼盯着他,就差再度跪下来求他,直接毒杀阎王。
“阿藤……”
崔明端连日不曾休憩,头疼不已,喊来阿藤,“再调些人,使臣不到戎狄,袁侍卫也不得离开梅花坞。”
袁志还要再辩些什么,崔明端指着那几个放在檐下晾干的木盆,“那一道锅边糊,所用海货,珍贵异常。便是王公贵族家,再要紧的心腹也不一定能与主子共享盛宴。你或是觉着你的命无足轻重,能替主子豁出命去,便能成就自个儿的忠心。可你想过她么?她亲手做的每一道菜肴,都念着你们,在她最困苦之际,也是你们陪在身侧。”
“属下斗胆问一声,如今朝中是主战还是主和?”
“且先随阿藤去用饭罢。”
……
崔明端这一回来,除了带饭来,还带了不少夏衫和里衣过来。
里头,卢妈妈和阿草正合力帮郡主换下汗湿的里衣,“阿草你守着,我去将衣服洗了。”
“我知道,卢妈妈你去吧。”
卢妈妈才一转身,便看到了崔明端。于礼,他是不该踏足女子闺房。
可那日,事急从权,他已抱着人回了卧房。
这两日,也时有出入。
卢妈妈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主子,又将阿草喊了出去,后者磨磨蹭蹭才走。
崔明端手里提着食盒,里头一碗银耳莲子羹。
他将东西拿了出来,抬眼便看到放置在书架上方成双成对的麋角和鹿角。原是要入药的角,径直摆在房间角落里,像是那两头麋鹿跟了过来。
他又扭头去看窗子,半开,时有微风。
“大人怎来了?”
也不知她醒了多久,崔明端赶忙回神,又让人躺着,“今日衙门里没什么事。我带了碗银耳羹,吃两口么?”
萧鸣笙直挺挺躺着,和头回醒来一样,身上没多少力气。“我才吃了锅边糊,腻味得难受……”
“鸣笙。”崔明端背对着人苦涩一笑,转过身去,却又同往常一样,“我还带了一包玉茄果脯,先吃口茶润润嗓子,再吃一颗?”
从吃锅边糊到她醒来,已过了三日,她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崔明端扶着人靠在软枕上,他的动作要比阿草娴熟,力道也掌握得极好。
只是,将茶杯送到她手上,他自己去摸那一袋子玉茄果脯,手却不知怎么的,一直抖个不停,连最寻常的纸袋折边都展不平。
他不禁想起一事。公主之子将玉江夫人的孩子推进了荷花池,那孩子也如她一般烧了三天三夜。
听说柳大人日日到衙门里去点卯,仿若无事人。
京城所有人都认为柳家只能默默吞下这哑巴亏。
故而,三日后,玉江夫人给公主下了请帖,公主才会毫无防备,以至于被玉江夫人踹进水里,以牙还牙。
只可惜当日未曾得见,否则真要挂串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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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袋子,是另封了边?”
萧鸣笙已将水喝完,本想再要一杯,可看崔大人认真与个牛皮袋子搏斗,等了半晌,却发现他目光游离,双手自然也不听使唤。
闻言,崔明端回神,又借故说起,“或是连玉茄店的掌柜都晓得臣买玉茄的缘故,特意多送了一包,已经放在外头给阿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