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117)
副将们只得转头往外走,嘉柔转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薛琅,跟在了众人身后。
外间日头已爬上了草坡,似鸭蛋黄一般挂在不远的天际。
热情的龟兹男女们趁着赛场未开,已在遥远处的山边与河畔牵手谈情。
嘉柔唤住了王怀安,“薛将军因何受的伤?怎会有人用孔雀蓝害他?”
薛琅不是被称为蚩尤转世吗?他不是从无败绩吗?
有谁敢轻易向他下手,难道不怕死吗?
她不知为何,由此忽然想到了崔将军。
是否在这看似平静的大草原上,崔将军也曾经因这般、那般的因由,将性命系于一旦。
王怀安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色,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嘉柔从他吞吞吐吐的神色里,又多看出了些什么。
“可是与我有关?”她捏紧了手。
王怀安更将脑袋勾下去。
她明白了,果然是与她有些干系。
“你不是还得罪于我?你将此事告诉我,你我恩怨便一笔勾销。你同大力之间的友情,我不再阻拦。”
军中事王怀安不能多言,只得含含糊糊道:“……遇上个细作,同你身形有六分相像,声音同你近乎一模一样。五更时天色尚暗,那细作隐了一半在巨石背后,众人皆被迷惑。细作说,说……”
“说什么?”她往前一步。
“说,他想了一夜,决定再不闹脾气,要与将军和好……”
嘉柔苍白的面上又多了一层不知所措,半晌方颤抖着嘴唇,问:“哪里来的细作,可捉住了?”
王怀安点点头:“捉是捉住了,只那人口中藏着毒,当场便毒发身亡,旁的事情,还要下去细细查。”
又叮嘱她:“将军受伤之事,切莫往外声张,被人知晓动摇了军心,便是大祸。”
帐顶停了一双相思鸟,啾啾啾啾叫个不停。小医助搬了个红泥小炉要往帐中去,夹在腋弯的水瓢和药包险些要掉下去。
嘉柔上前接在手中,那医助见是她,方松了一口气,极小声道:“得在帐中煎药,免得被旁人闻见汤药味。”
她上前替医助撩开帘子,待进去时,薛琅已穿好了护甲,是要外出的模样。一张脸全无血色,映衬的双眸黑得惊人,比他平日还多了几许凉薄。
一位副将站在他身畔,手中端着一只陶钵,钵中盛放着半点锅底灰,调成黑漆漆的一汪水,似是要往他面上涂抹一些,遮去面上的苍白。
“这怎么成?”她忙亮了声,小跑进去,劈手夺下副将手中的碗,干脆往地上泼了个干净,抬手去触他的额,入手滚烫,浮汗满手。
她仰着脸问:“才受了伤,怎能又往外头去?”
他唇边勾出一点微笑,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
那副将便解释:“将军若迟迟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恐引人怀疑。”
嘉柔看着薛琅,“我来想办法。”
她侧首去看军医,“至少需要拖延多久?”
“若能有两个时辰,将军的烧就能退。若能匀出三个时辰,将军的面色就能好转些,伤口也有望不再渗血。”
她点了点头,回首看着薛琅,郑重其事道:“三个时辰,我能匀出来,旁人还不会怀疑。你相信我。”
副将抬眼,等着将军拿主意。
薛琅看着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君,那带着琥珀之色的双眸中第一次出现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便让你试试。”他道。
她当即转身要走,临出帐时又同军医道:“让将军躺去床榻上,他若不听话,便绑了他的手脚。”
军医苦笑,他要是有这胆子,还能让将军穿上盔甲去外头走动?
薛琅唇边漾出一点笑意,缓缓行到了榻边,同那副将道:“你跟着去,看看可要帮手。”
苍翠的草坡上皆是人,经过一夜的歇息,儿郎们又已摩拳擦掌,准备在新一日的赛场上取得佳绩。
嘉柔心下渐渐有了主意,低声同那副将交代几句,副将忙往军帐方向小跑回去。
帐中药香袅袅,薛琅已解去身上盔甲,靠坐在榻上,虽说暂不往外头去,却也并未睡去。
“潘夫子向将军要十二个人,还要昨夜赢来的那筐金银玉石。”副将道。
薛琅一笑,也不知潘安究竟要做何事,只道:“都给他。”
副将忙扛了那一筐珠宝走,又去点了十二个兵卒,一路到了白银亲王所属的那一列帐前。
嘉柔带着白三郎同另一筐珠宝,已在帐外等。
她向那副将低声交代几句,示意白三郎将第二筐珠宝递上前,同副将们分道扬镳,往另一处去了。
再到前头路口,白三郎也受她的指派,进了王室的后厨帐子。
她顺着草坡继续往前,终于在宽大瞩目的王帐前,看见一道绯红身影。
高贵的七公主靠在一棵树上,正看着豹奴手持玉梳,给一头通身如墨的黑豹梳理皮毛。
远处有数十草原上的青年,无论馋黑豹还是馋公主,皆在十几丈外翘首而望。待认出了潘安,心知一场强取豪夺的戏码又要开演,更近地围上来看热闹。
七公主眼看着潘安施施然前来,眉头一挑,百无聊赖的面上终于显出些兴致,上前几步,探手轻抬嘉柔的下巴,“如何,这位英俊郎君可是回心转意,终于要抛开男人,要重回女人的怀抱?”
嘉柔笑上一笑,拂开她的手,往四处环视一圈,方扬声道:“今日所来,便是让你知晓,小爷之前虽同薛将军起了些误会,可如今已和好如初。我们大盛有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公主可知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