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见它这样,顾小碗以为是来讨吃的,正要去拿,外头就听得一阵热闹声音,从门缝里眺望而去,只见苏玉春走在前头,肩膀上担着一根碗口粗的杉树杆,后头是苏秋子,两人好像挑着什么东西来。
除此之外,还有何荆元与那孟先生的影子也在。
顾小碗不免是疑惑,朝着门口走过去,方看清楚他们竟然是挑着一块光滑完整的大圆石进来。
“这是要作甚?”瞧着做磨盘,是薄了许多,顾小碗也不晓得他们挑回来做什么用途的?
快到门口的时候,何荆元一瘸一拐先跑进来,扯了个柔软的旧芦苇席来铺在地上,指挥着苏家兄弟两个:“放这上面,仔细些别砸了。”
孟先生也紧随其后,一脸的紧张,仿佛这块石头是个什么宝贝一般,容不得半点岔子。
随着苏玉春兄弟俩同时屈膝将那圆盘石头放在芦苇席上,没磕着碰着,顾小碗便听到了何荆元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那何荆元也才顾得上回她话,“这石头我一眼就瞧中了,做个日晷正好,就放在咱家院子门口。”
只是他话音才落,那孟先生就急道:“不是,这分明是我先看到的,而且放在你家里有什么用应该放到学堂门口去才是,这样每日学生们也能看到时间。”
“怎么没用?我家阿拾炮制药的时候,就需要准确时间,到时候摆在家里,方便。”何荆元立马反驳着。
“你们家不是有沙漏么?”孟先生一脸的焦急,一脸期待地看着苏家兄弟俩,分明希望他们俩良心发现,帮忙把这石头送过去。
到时候自己在找鲁石匠帮忙,这日晷就作出来了。
但是苏家兄弟压根就没看他,舒展着胳膊就去溪边凉快,可把孟先生急得不行,随后将目光落到顾小碗身上:“小碗姑娘,你说一句公道话,这日晷是不是放在学堂最好?”
顾小碗十分不理解,这块石头虽说是浑然天成,几乎不用打磨,但那河里又不是没了好石头。“河里就剩下这块石头了么?就不能两处都做?”
孟先生拧着眉头,“那就不能先让着学堂?”
“不能。”何荆元态度很坚决。
顾小碗扫视了他两人一眼,忽然意识到为何苏玉春兄弟两个放下石头就走,半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显然这何荆元和孟先生无聊的争执,不是刚刚开始的。
于是她也默默地走开身了。
任由那两人在院子里争论了半响,最终当然是何荆元胜出,马上就去翻找出自己的凿子锤子,就想要开始动工。
不过这日晷是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他虽是将工具找了出来,但还是去屋子里将空相喊来,拿了黄土石在上头先标记。
三伏后,空相的身体反而不好了,整个人都瞧着没精神,任由阿拾每日给他扎几回针都没用。
汤药也喝了些,却是没见个什么起色,这叫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油尽灯枯。
本来他年纪又大了,早前进过棺材,虽说用龟息功法活了下来,但那一副身体终究是腐朽了的。
空相手里拄着拐杖,步伐蹒跚地走到院子里,坐在何荆元搬来的小姨子上,拿着拐杖在石头上比划。
他指到哪里,何荆元就在哪里做标记。
本也不什么重活,可是不多会儿,空相那额头上就满是细汗了,人也气虚喘喘地朝着后背靠去。
顾小碗见此,忙给端了茶水过来递给他,只是也喝得不大多,而是朝灶房里看去,问着顾小碗:“穗穗今儿煮了什么?我想一口老家的面条,她若得空,给我擀一碗来。”
顾小碗连说这都不是什么事,只觉得日头又还有些烈,忙扶着他进屋子里去躺着,便去厨房里和穗穗讲。
穗穗听了,便马上去和面,揉着面团的她不知是想了什么,忽然蹲在灶前烧火的顾小碗:“小姨,冲喜有用么?”
顾小碗先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然她哪里晓得有用否,所以摇着头,“我不知道。”
随后听得何穗穗叹着气:“家里说懂得多,有见识的,当是空相师父,他若真这样撒手走了,唉……”
顾小碗也同她一起叹气。
然何穗穗才提了这话,谁知道晚些那韩婶子就来问话,“这也是许多时日了,你家穗穗想得如何了?叫我说,圣元也没有哪里不好,错过了村子里再想找他这样的小后生,是没了的。”
一面又问顾四厢:“你家那几个侄儿,可有了眉目没?要不我去帮着村里问一问?”
顾四厢也为几个侄儿的事情发愁,听到她主动帮忙,当然欢喜,连忙拉过她的手:“妹子,你若真帮我家这侄儿们说一房媳妇回来,猪腿肯定少不得你的,那逢年过节,也叫他们过去给你磕头。”
韩婶子听得乐呵呵的,“磕头就免了,我也是瞧着他们是好的。”一面起身,就要去村口与东门家回话。
顾四厢有些疑惑,“怎的,八字也不要么?”
韩婶子笑道:“他们家不信这个,说那都是虚的,真要与这八字较真的话,那每日当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从哪个门出什么时候吃饭入茅房的,不得都要翻本子看一眼?”
顾四厢叫她这话一逗,也忍不住笑起来,附和着:“也是了,若是样样都计较,反而是被条条框框束缚,何况日子是他们过,两个若是合心合意的,比什么八字配不配的都好。”
“可不正是这样了,他们家还等着我回话,我先去了,指不定过两日又要来讨茶水喝。”说罢,与顾四厢手挽着手,一同走到门口,才松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