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缘(20)
耿婳本想叫上青烟作陪,这丫头却不在。她又没唤动阿沁,只好一个人去。
她去了魏嵘院里,却不见人。听下人说,二奶奶在花厅。
耿婳心里疑惑,却也不曾多想,刚到花厅外,就听到柳惜君欢快的笑声。
她隔着镂空窗牖偷偷望去,只见气色红润的柳惜君正和夫君魏嵘相谈甚欢。而且,议论的话题好像是自己。
“要是没这个耿婳,我妹妹早进门了。”柳惜君语气愤愤不平。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若是她进了府,多少和你有竞争,到时候你还管得了家?”
柳惜君笑道:“也是。来了个不中用的也好,软柿子谁不爱捏呀?”
“可惜了怀安公主,她要是能嫁尽量,我哥的新政绝对比现在顺。”魏嵘叹道,“他们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配……”
一想到没能成为皇亲国戚,魏嵘就长吁短叹。旋即想道耿婳,他又骂道,“不入流的小小商户敢攀我魏家门楣,长得就像个婊.子似的!”
柳惜君八卦笑道:“听说了吗,她生母好像还真是干这行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难怪她不知廉耻爬床。”魏嵘道,“大哥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儿。我听说,洞房都是老爷子逼的。我哥完事歇都没歇,直接回了政事堂。”
“果真?”柳惜君咯咯笑了。
又道:“那她还挺可怜的呢。”
听着里边的冷嘲热讽,耿婳顿生恶寒,一时激得面色苍白、浑身打颤,脚底好像结了冰似的,再不能动弹。
这时,一个丫鬟给两人添茶。耿婳一眼认出,那是青烟。
她果然是柳惜君派来探听情报的奸细。
柳惜君问:“她近日如何?”
“回奶奶,这几日她病没好全,今儿跟相爷一道去了公主府,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呢。”
魏嵘问:“她与相爷……如何啊?”
青烟明白他话中之意,回道:“相爷回府只宿在书房,从不见她。一日三餐,都是分食。”
柳惜君道:“你且帮我盯着,有什么情况随时报我。”
她又对魏嵘道:“夫君不必生气,上次我诓她算了一晚上账,就当给你出气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别为她烦恼。”
“是啊,她哪里配。二爷定要放宽心呀。”青烟道。
劝慰的软语飘进耿婳耳里,宛如利刃般一刀刀剜着她的肉。她呆站在廊檐下不知多久,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柳惜君确实没病,她也不该来。
阿沁候着一桌晚膳,等啊等,才见耿婳垮着肩膀垂着双手跨进门槛,两眼直勾勾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小姐?”
阿沁叫她,她不言语。
耿婳柳眉微蹙,小嘴微张。额前碎发被风吹到嘴角,也不见她打理。
“……魔怔了?”
耿婳悻悻回屋,好像没有看到她。
阿沁:“有病。”
玄海将漆盘里的菜肴端进书房,却不见主子人影。
暗室之中,魏巍仍在忙碌。他这个官职的人,本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本次春闱关系重大,是新政实行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具体实践。
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魏巍回家一刻未歇,忙碌于笔砚之间,一忙就忘了时辰。
直至室内昏暗,他才意识到该点火烛了。又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抄完最后一套真卷时,生疼的手腕好像再也拿不住东西。肌肉本能一松,紫毫摔到案侧滚落于地。
魏巍眼睛酸涩发红,模糊一片,过了许久视野才明快起来。太阳穴更像插进了汤匙,不停地搅啊搅,搅得脑子又沉又麻,嗡嗡作响。
从未这般累过。
浑浑噩噩之际,清脆的琵琶声如裂帛般传来,撕碎了他颅内乱麻。
魏巍走出暗室,空灵清雅的声音更加清晰。悠扬的乐声带着缕缕缱绻,如一剂良药,治愈着他浮躁的心。
见他出来,玄海大喜过望。刚要给他上菜,却见魏巍头也不回地走了。
011
“你娘要的布料。”
一人从院门口把包袱扔进来。小耿婳吭哧吭哧跑过去,捡宝贝一样把大包袱捧到怀里。然后歪过脑袋,讨好似的朝那人一笑。
“谢谢您。”
“少废话,银子!”那个下人龇牙咧嘴恨不得吃掉她。
小耿婳也不恼,娘亲教她礼让,所以小耿婳也不生气。她吓得收住笑,听话地掏出姑姑刚给的钱袋子。她强忍着恐惧,慢吞吞走过去递钱,还没递过去就被那人一把抢走。他力气过猛,带到了小耿婳。
她一下摔倒在地,包袱坠到脏兮兮的地面,干净的布匹滚落一片,瞬间沾上了灰尘。
那人理都没理她,掂了掂钱袋,冷哼一声走了。
望着散落一地的什物,小耿婳心疼得红了眼圈。她一边捂嘴小声哭,一边心里自责。
她怎么这么笨这么没用,连姑姑交代的小事都干不好。她还有什么脸回屋见她们。
屋里林氏缠绵病榻,熹微正给她喂药,一到秋天她的咳疾就犯了。小姐抱着脏布揉着眼睛回来,熹微急忙撂下手边碗匙。
小耿婳怕她们担心,等泪水停了,眼睛干了,再回屋去见娘亲和姑姑。
杜姨娘掌管中馈,愿意发来的布匹,自然是最差的那一档。
过冬的衣料要自己缝制,熹微可以穿去年旧的,夫人和小姐却不行。她服侍完林氏,又忙去擦拭布匹,裁衣缝线。
小耿婳托着腮帮,认真看姑姑埋头缝补。她当时说,长大后也要给娘亲和姑姑缝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