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缘(63)
牛二跪地拱手喊着“爷爷饶命”,那名壮汉大喇喇站在婳坊门口,把腰间官刀抽出来耀武扬威。
一会儿玄海从婳坊回来,给他汇报情况:“相爷,那人是巡城校尉,名叫王旸,听说还是王刺史的侄子。”
魏巍没回话,玄海又静静陈述一遍。最后,回复他的还是主子无尽的沉默。
魏巍像是没听见似的,锁眉看着远处婳坊。
柜台前,王旸拉着耿婳的小手拍了两下,两人调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胸腔浊气凝聚得更多,旋即一股极其不适的酸胀感直冲心口,激得他极其难受。
魏巍恨不得把茶杯杯壁都捏碎。
玄海看在眼里,俯身安慰:“相爷,我看那人根本就不是夫人。”
他家夫人知书达理、性格温婉,绝对不会泼辣耍刁,更不会和男人调情打闹。
魏巍等了又等,直到天色渐晚,日头沉下,婳坊客人都走了,他这才起身出了茶馆,大步流星去找耿婳。
他要当面问问她,问问她为什么三年前诈死不辞而别,为什么撇下夫君和腹中胎儿远去,为什么要抛头露面行商,为什么要和外男勾勾搭搭乱了分寸?!
失而复得的欣喜过后,是汹涌无比的愤懑和疑惑。
他怀着腹中的心情,大步到了婳坊门口。
耿婳亲自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伸着懒腰悠闲地往里走。
“耿婳!”魏巍望着她丰腴的背影,一下红了眼圈。
他在台阶下尘衣朴素,她立在门前红裙飘扬。
方才满腔的怒火,在近距离看到她的一瞬全消了。
她还好好活在世上,鲜明又绚烂,还能养活自己,独自做生意,不受人欺负。
不愧是他的小夫人,三年时间脱胎换骨,已经变得越来越强了。
魏巍鼻腔发酸,眼含热泪轻声唤道:“婳儿。”
耿婳闻声,顿住身子,一阵静默。
凉风吹皱了她单薄的裙衫,黄昏下的人影孤单娇小,更加惹人垂怜。
魏巍屏着呼吸,静静等她回应。
她捏住衣裙,跨过门槛,然后缓缓回过身。
淡淡扫了眼台下的人,扬起下巴直言:“不好意思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啪”一声,她双手合上门。
扫兴的晚风卷着灰扑扑的柳絮吹过魏巍的衣衫,他僵直呆立原地,泪珠尴尬地停在眼眶边缘,过了许久,才默默承受住这口闭门羹。
耿婳关上门,指着一人道:“紫殷你先整理货架,干完了再吃饭!”
“拜托,我不是紫殷,我是阮若!”阮若气鼓鼓的。
她和紫殷穿了同色衣衫,都梳着高马尾。再加上耿婳目力差,远远看过去就认不出人了。
“哦,是吗?那我和你一起。”耿婳上去帮忙,一会儿嘟囔道,“确实该多招几个人。”
阮若埋头整理货品,尴尬没来得及往外瞅。这会儿见耿婳凑近,不由问道:“掌柜的,外边人谁呀?一口婳儿叫得比王旸那厮还肉麻!”
“不知道啊。”耿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估计是背地里迷恋老娘的某个人吧。哎,真烦,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男人,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阮若无语地笑了出来,心想你这脸上哪儿写着不好意思?
扬州城里,耿婳乖张的脾性和她的美貌一样出名,被她伤害过的少男心更是不计其数。即使如此,总还有无数舔狗不听劝告扑上来,试图成为鹤立鸡群的那一只。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给耿婳的生活增加无数欢乐的素材。
正是被人捧惯了,耿婳才愈发骄纵起来。只要看到男客,一般她都不会给人家面子。
除了王旸这个巡城校尉。
“掌柜的,我劝你适可而止哦。别老欺负这个那个的。今儿王校尉都说你了。”
“说我什么?说我招蜂引蝶?你若花开蝴蝶自来的道理他不懂?这还怪上我了,真有意思!”
耿婳又道:“要不是做生意需要片警镇场子维护治安,我才懒得不搭理他呢。他以为他是谁,真就能管我了?”
阮若奇道:“喂喂喂,你该不会只是利用人家吧?”
王旸对耿婳的心思就摆在明面上,谁不知道?这家伙护食得厉害,怕耿婳受委屈,日常巡逻看街都会多照顾着婳坊。
耿婳需要他这个保护伞,才会稍微给个好脸。换做别的男人,她正眼都不带瞧一下。
阮若苦口婆心说:“人家不管大小可是个官儿,铁饭碗呢。喜欢他的姑娘也不少。掌柜的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机会转瞬即逝啊。”
其实阮若一直纳闷。耿婳为什么会如此冷傲,连官员都不屑一顾。不管小吏校尉,还是刺史老爷,在她眼里就跟尘埃一样。
平时不论做生意还是寻常生活,耿婳都比其他人独具慧眼,别具一格。什么稀奇珍宝官场见闻都吸引不了她。
这种胆识,这种魄力,有时候阮若真怀疑……
“掌柜的,你娘家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她小声凑近问,心里脑补出一场千金小姐离家出走经商致富的爽文戏码。
耿婳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满脸写着无语。
阮若还两眼清澈地望着她,好像认真请教问题的学生。
“滚开,干你的活儿去。”耿婳朝她翻了个白眼。
“噢。”阮若悻悻道。
果然,从耿婳嘴里撬出过往比过蜀道还难。或许正是因为这股无人知晓身份的神秘感,让她成了扬州城无数男女艳羡憧憬的月光。
“对了,紫殷那孩子呢?”耿婳上楼前随口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