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缘(81)
魏巍摇头:“我没有必你回答。但是你愿意告诉我,也许可以解除一些误解。”
“哦哦,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洛阳魏府,想知道我为什么和伍听肆到了洛阳?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姑姑为何而死?”
耿婳眼一红,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自己造的孽自己还去吧!”
“还有,你想约见我可以直说,别用这么蹩脚的理由!”耿婳起身离去。
走了几步,她又回身补了一句:“而且,我也不会答应你!”
魏巍起身跟去。
“你跟着我干嘛?!”
“我送送你。”
“用不着!”
木阶被她踩得嘎嘎作响,她很快将魏巍甩在身后。
男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刚刚她愿意和他共进晚餐是不是?这个夺门而出的结果比他预想的好太多,至少在这之前她还平和的聊天。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魏巍重复着她的话。
他这趟没白跑,她讨厌他是有明确原因的,而这些和熹微姑姑的死有关。
从灵云楼下来后,许渊又登门拜访说要约她出门。阮若知道他和魏巍是一伙的,直接把他赶出了婳坊。自从了解魏巍是掌柜的前夫后,她对此人的印象一落千丈。
又是一天照常营业,耿婳今天是被外面的动静闹醒的。
一个女人的哭丧声响彻街巷。
耿婳起床后,隔着窗户看见一老一小在门外哭喊,分明冲着婳坊来的。
“就是她们!就是这个姓耿的!”
“她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害苦了我……”跟那老女人一起哭的还有个少年。
耿婳支开窗户,一边听楼下的人哭诉,一边慢条斯理梳妆。她不是没经历过纠纷,多大的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为这些小事担心。
但随着传来的骂声,她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下楼后,耿婳果然看见了两个曾经熟悉的人。
继母杜氏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耿婳观察了好久才认出他们。昔日穿金戴银的杜氏换上了打满补丁的脏衣服,裙边还有被老鼠啃过的痕迹,乱蓬蓬的头发上插着一块木簪。
用落魄来形容她都谦虚了。
旁边的耿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个头稍微高了一些,灰头土脸,骨瘦如柴,不细看都认不出这是曾经那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还真是在狱里磨炼过。”耿婳心里直呼痛快。
开门迎客的阮若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她。
“赏一个铜板。”耿婳快意地笑了。
她这是在打发叫花子?
杜氏勃然大怒,指着她尖叫:“好你个没良心的□□!攀了高枝儿忘了谁生你养你!连你母亲弟弟的死活都不管,我们蹲大牢也不见你探望,自己跑到扬州来享清福赚大钱!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你个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
杜氏哭丧着脸,字字泣血。
周围不明真相的人听得仔仔细细,一个个愤然看向耿婳,分明在逼她给个说法。
耿婳眼底冒火,抬头看向围观的路人。
这些人哪里是路人?胭脂铺的刘掌柜,香粉店的赛掌柜,卖钗环的薛掌柜,还有各家掌柜身边的亲信小厮。
当然也有一些自发围观的顾客和行人。谁不爱看戏啊!此刻大伙听着杜氏爆出的惊天猛料,各个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杜氏见势,一屁股坐在婳坊阶前嚎啕大哭。
“滚开!”紫殷要去撵她。
“逆子耿婳,竟然使唤人打你老娘!”紫殷一碰她,杜氏叫唤得更欢,就差地上打滚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议论纷纷。芊芊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我从洛阳过来找你,你居然赶我走!是老娘养你长大,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婆娘认识耿婳?”有路人道。
杜氏闻声尖叫:“她为了攀高枝爬了丞相的榻,从商人之女变成相府夫人!后来与他人私通逃到扬州过上舒坦日子,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顾,任由自己亲爹冤死在狱里!都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娼妇!”
她跪着拍着台阶,眼底的泪珠洒在地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旁的刘掌柜上前故作好意地搀扶住杜氏,柔声说:“老嫂子,你先起来慢慢说。耿掌柜她,真是您女儿?”
“她可不是我亲生的闺女。她娘是城里的老妓,骗我老头子上床才进了家门做妾。怀她的时候,我们当家的生意不顺,四处碰壁。等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妖孽相。”
围观的人群立刻耸动起来。
“哇!原来是娼妓之女。怪不得骨子有股骚劲儿,就爱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一人咋舌。
香粉店的赛掌柜说:“下九流的小娼妇,当商人头抬举了。也配挣这么多钱?”
耿婳双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怒气直冲颅内,大脑里好像有无数烟花爆竹炸开,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冷静。盛怒之下,她百口莫辩。
“别看她当上了丞相夫人,人家大官爷才不待见她呢!她在相府里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处处受人白眼,没人伺候借走娘家的老嬷嬷,整个人过得连猪狗都不如……”杜氏说个没完没了,把耿婳扒得干干净净。
众人像是听见了大新闻嘀嘀咕咕满嘴没句好话,那些掌柜的一个个忍着窃喜说三道四,唯恐天下不乱。
她最恨、也最害怕被提到京城的过往。这个疯婆子以长母之尊撕下她坚硬的外壳,将内里的脆弱赫然展露。
众人鄙夷又震惊的眼神如一把把利刃扎进她的肌肤。无尽的羞耻感和痛楚涌向耿婳,无尽的怒火和委屈奔涌全身,一时间激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