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后的第九年(57)
因此,程愫到了约定地点,低头看了眼手表,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祁姝瑶还没有来。
程愫环顾四周,来看展的人不算很多,她想起美术馆不让带饮品进去,但是现在有点口渴,于是给祁姝瑶又发了个消息,问她到哪了,喜欢哪个口味的饮料。
对面正好有家咖啡馆,她这样想着,便走进去取暖。
门口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门从内向外打开,程愫道了句“谢谢”,抬眼,却定在原地。
男人穿着一件驼色长款外套,内搭灰色高领毛衣,简洁至极的穿搭却让他气质格外出挑。他手里举着两杯咖啡,用肩膀撑着门,等待她进来。
程愫吃惊之余,只觉一股从内到外的慌张,她不知道这种心情由何而来,为什么格外强烈。
温彦白松开抵着的门,待寒气完全隔绝于外后,递给她一杯手里的咖啡。
“美式,没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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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坐在临窗的咖啡桌。
今天阳光尚好,可路边仍是坚冰冷硬,刮的风也像冻刀子一样。
温彦白握着咖啡杯,垂眸,阳光一半洒在他过于浓密纤长的眉睫上,像一幅上好的油画。
程愫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
尴尬的话就这么悬在喉间。
幸好手机在此时振动起来,程愫看见来电显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温彦白示意,随即接起电话,压低声音道:“喂?姝瑶?”
祁姝瑶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对不起阿愫!真的对不起!我快出门的时候面包突然开始呕吐,还倒在地上抽搐,我就带它来宠物医院了。”
面包是祁姝瑶养的金渐层,程愫在她朋友圈里见过,圆圆胖胖的,倒真像一只金脆黄的俄罗斯大列巴。
程愫:“没关系吧?情况严重吗?”
祁姝瑶:“没事没事,它已经输上液啦!对了阿妍说她们也不来啦,葵的家人来陵城看望她们了。”
程愫:“……好。”
祁姝瑶:“唉,不好意思,约了一群人,好像就温彦白去了……那你们先逛展吧,我待会看看情况,太晚我就不过来啦,下次约!”
挂了电话,程愫深吸一口气,抬眼。
温彦白就这么一直安静看着她,不声不响,目光专注,仿佛她才是那个消失了很久又再度出现的人,一举一动都让他目光相随。
程愫老老实实坦白:“对不起,彦白,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赴约。”
程愫:“我想着,你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她打住,心底涌现一股隐秘的羞愧。
明明是她自己的原因,却为了给自己找补,下意识归咎于对方身上。
程愫:“我……”
温彦白站起来:“走吧,我们去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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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芳景的作品普遍具有鉴赏价值,一开始程愫跟在身高腿长的男人身后,还感觉心里纠结,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力就被这些画作吸引了。
路过一幅画,简洁抽象的线条,大片沉郁的配色,程愫停顿得久了一点。
“这幅画,《荒原》,致敬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奠基者艾略特。”
身后男人出声,他道:“比较喜欢这种风格的作品吗?陈芳景倒是很擅长混合写实与抽象,还有前面那幅《残景》,也是相近的意象,主题表达却完全不同。”
程愫看向前面那幅作品,“陈老师可谓兼采众长,他把水墨画元素融入现代化的表达中,这一点我很喜欢。”
温彦白点点头,“他在国外待了很久,但本质没有变,依旧会顺从血液中基因的召唤,像渴望母亲的孩子的一种本能,把中国古典元素融入作品。”
程愫一边欣赏画作,忍不住笑起来:“彦白很有感悟呢,看来拥有在国外久居的经历,更能感同身受这一点。”
温彦白:“嗯。”
程愫好奇地问:“那你在国外也会经常想家吗?”
温彦白:“会,但是想回国,不想家。”
程愫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温彦白没有闪避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地将目光投印至她的视线中。
程愫率先别开视线,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彦白,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些年你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
好不好?高不高兴?有没有陪伴你照顾你的女孩子?会不会经常感到孤独?
那些疑问最终也只能化成一句克制的,你生活得怎么样?
温彦白似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去过很多个国家,欧洲、北非、北美、日本……但是一直是一个人。”
他声音轻得似喟叹:“也有很不好的时候,糟糕得天要塌了。”
他板着脸说这话,光是回想一下就很苦恼的样子,程愫忍不住浅笑:“看来是遇到了留学生普遍会遭遇的麻烦,我猜,是饭菜不合胃口?”
温彦白盯着她的笑容,“嗯,对,不合胃口,怎么办呢?”
他道:“有一天夜晚突然想起了学校门口附近的小吃。”
程愫半开玩笑道:“竹筒粽子?”
谁知温彦白一本正经地点头:“对,紫米味和咸蛋黄味的。”
程愫深吸一口气,视线开始飘移。
他们再度慢慢走起来,一前一后,温彦白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除此之外,还有更加想念的事情,校门右拐走了很多遍的街道,冬天会被积雪压断的树枝,附近公园的长椅……”
程愫悄悄咬住下唇。
例子只举到这,他没有再进行更深一步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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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展览,天色欲晚,似在酝酿一场雪花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