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与冬候鸟(8)
“麦冬,今年秋天不种地了吧。”小鱼说。
“不种地?!那我们都喝西北风去吗?要死啊,你读书不花钱的?我不种地你哪儿来的钱?”麦冬说。
小鱼的手落在麦冬的耳垂上,麦冬的耳垂打了耳洞,上面扎着彩色的石头做成的耳饰,很漂亮。
“找我哥,他之前不是给了你十万吗?这钱你收了就行。”小鱼说。
“这怎么行?他的钱是你们家的,又不是我的,我不要他的钱。”麦冬拒绝。
“麦冬,今年你跟我一块儿走吧,我带你读大学,你跟着我上课。我让我哥在学校外面给我租个小房子,你和我阿爹都住过去,我每个月出去兼职,兼职的钱比你种烟草种向日葵养骆驼的钱加起来都多。”
麦冬有点动容。
但他还是说:“我考虑考虑。”
“诶,算了吧,我这个年纪,读什么大学?不读了,读了也没用。”麦冬笑着说。
麦冬笑起来时,左边脸颊上有小酒窝,看起来很漂亮。
小鱼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就低下头去,他和麦冬靠得很近,呼吸都胶着缠在一起。
夏天的知了好像星星的声音,又多又吵,不间断地叫。
麦冬依旧枕着小鱼的腿,却转过头不去看小鱼。小鱼长大了,但在麦冬的心里,小鱼还是跟几年前一样,凡事儿都要依赖他。
麦冬把自己肩上的担子看得很重。
“麦冬跟我走好不好?我们一起逃离这里,我带你过好日子。”小鱼的手落在麦冬的腰上,搂着,怕麦冬摔下去。
麦冬睡着了,没答应他的话。
只是后来麦冬还是跟他走了,任杰开车回来接的他们。
任杰结婚几个月了,越来越有成功人士的派头,西装皮鞋不离身。
“小鱼瞎胡闹你也跟着瞎胡闹?你都多少岁了,还跟着小鱼读大学?麦冬,不是我说你——”任杰数落着。
小鱼打断他:“哥,闭嘴。”
任杰:“我掏钱,我说几句怎么了?我花钱我还得受气?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不让人省心?合着我就成家里的外人了?”
小鱼说:“你是不是外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任杰气不打一处来,握方向盘的一只手抽出来,打了小鱼的脑袋。
麦冬趴着车窗,看向窗外。他的地,他的骆驼,他的房,他的烟草和向日葵都卖掉了。
只剩下一张卡,卡里有十来万。
努力大半辈子,到头来就剩下一张轻飘飘的卡。一想到光是他那头骆驼就三百来斤,这么一对比,这卡就太轻了。
轻得跟麦冬流过的眼泪差不多重,麦冬心疼。
麦冬想,他和小鱼去大城市,就算小鱼不守诺,他还是可以努力养活自己。人勤快,总饿不死自己。
可是他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样快,快得他措手不及。
第5章 5
5.
小鱼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在老小区,距离学校挺近,房租一千五百多。
麦冬因为自己被骗的事儿挺自责,刚搬新家就忙着去打扫,他忙手忙脚却撞了桌脚,自己吃痛,把桌上的锅碗都拂到了地板上。
摔了个稀碎。
小鱼和房东签完租房协议出来,就撞见麦冬蹲着,在收拾一地狼籍。任丰年坐沙发上笑,一边抽大烟,一边吧嗒嘴:“笨得哟。”
小鱼把麦冬扶起来,牵着麦冬去厨房洗手,又咬着麦冬被伤的手指,吮干净血,给他贴上创可贴。
麦冬手上茧子多,小鱼的舌头嫩,滑滑的,麦冬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小鱼的手捏着麦冬的手腕不放:“收拾房子的事儿我来干,你就坐着休息好了。”
麦冬说:“我怎么能休息?我又不像你爸那样,是个米虫。”
任丰年耳朵尖:“冬子,你说我什么呢?我可都能听见!你个小兔崽子,现在跟着我们任家享清福了还敢这么跟我说话,小心我跟我儿子告状,让你回去吃苦喂骆驼。”
麦冬不忿道:“喂骆驼怎么了?我就稀罕我那头骆驼!”
小鱼可不兴看着麦冬被欺负,当即到客厅去,拿了任丰年的大烟,丢垃圾桶里:“让你欺负麦冬!这大烟还是麦冬给你买的,我看你也别抽了!”
任丰年气得吹胡子瞪眼,扬起手给了小鱼一巴掌:“小兔崽子,有你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
麦冬赶紧跑出去,把小鱼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任丰年,你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再也不打小鱼了,否则你就掉悬崖下给鹰吃了,骨头都给石头砸烂。”
任丰年是藏族人,被鹰吃尸首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他发的誓就没一点儿真心。
任丰年又跑出去了。
屋子里乱得像狗窝。
麦冬煮了鸡蛋,动作很轻地给小鱼敷脸。小鱼读书老是坐教室里,他晒太阳少,皮肤没麦冬那样黑。麦冬经常夸小鱼是村里最帅的崽。
“麦冬,你别听我爸的话,在我这里,你是最重要的。”小鱼凑过去,把脑袋埋到麦冬的肩膀上。
麦冬总是能够让他心安,他喜欢靠在麦冬身边,和麦冬相依偎。
小鱼最喜欢麦冬了。
“你阿爹说的有理,我再怎么待在你家,也是外人。总有一天我要走。”麦冬说。
“谁让你走,我就让他走!”小鱼狠起来连阿爹都不要。这混账爹,谁爱要谁要!打得他左边脸到现在还疼!
刚回来打算拿大烟的任丰年,听着这话,忙骂着麦冬:“姓麦的,你又教我儿子什么了?他连我这个阿爹都不认了!任小鱼!你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