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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 [二战](27)

作者: 茗子叶 阅读记录

灰眸越发涣散,头脑越发眩晕。

别尔拼了命凝视地面的积雪,除了白还是白,空寂、苍茫、凛冽,始终无法提供一个聚焦点。

涅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猛地握住他的手腕下扯,别尔丢失的魂魄这才落地,食指和拇指捏住袖口,粗粝的布料唤回神志。

“就这样,慢慢折磨,让你活,让你死,让你活哈哈哈……”

开阔的天空充斥着汉斯的笑声。

——天竟慢慢晴了。

那人没气后,士兵开始在队伍里揪人。他们手中有号,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和收集的。最终又有四个人被推上台阶,吊刑台上又挂上了四个套索。

汉斯一声令下,四条生命又直条条地去了。

上帝从不垂怜任何人,祸倚福,福倚祸,都是他的旨意,苦难从来靠自身。

木排房又来了一批囚犯,空缺瞬间被填满,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互不相识。

平日活跃气氛的里德希很早就躺到了床上,他第一次这么安静,也终于正常了一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如没人懂他们自己。

一切又从零起步,彼此之间竖起一堵墙。不经意间的问候会在不知名的某天招来杀生之祸,以至稍加的亲近也怕被判定为密谋逃生。

他们不仅限制自由,还要泯灭人性,抹杀人的文明,让囚犯活在阴影之下,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午休后别尔照例被带到木排房,台阶下的小雪人已经坍塌,树枝陷在积雪里,手套不知所踪。

今天尤纳斯也在,正坐着手绘,虽然所画的只是初见轮廓,但内容显然和工作没有任何关联。

费格莱没什么变化,黑制服、黑军靴,穿着干净纯粹,还是落拓不羁,还是高不可攀。

办公风格一如既往流程化,给别尔递出一份新的设计理念文件就看图纸去了。

文件是手写体,费格莱每次都会把德语译成苏联语,这样不仅可以对别尔选择性公开,也便于减少彼此间的交流和影响工作进程。

装甲炮车,别尔在这四个字之间流连。费格莱所负责的已不再是后盾武器装甲列车,而是冲锋火力极强的装甲炮车。别尔并不精通,效用价值瞬间逼近于零,费格莱显然也在在等着他的答复。

从一个深坑踏入另一个深坑,仅一念之间。

别尔知道这不能拒绝,待在费格莱身边才能获取重要文件,以及德军的重要设计理念。

室内很静,这次无关乎大自然所带来的静谧,而是连微风吹过都能演化成的一场毒害。

沉默,只剩下沉默能短暂地和谐共处。

然而振聋发聩的沉默,不是摧毁别人,就是摧毁自己。尤纳斯显然选择共沉沦,手绘笔砸到地上,“为什么!!”

他怒吼、桌上的物品全被扫到地上,手绘图飘到别尔脚边。别尔看清楚了,是昨晚费格莱搂着那个死去的德国人的场景图。

“为什么!!”他怒瞋费格莱,像匹脱缰的战马,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别尔一直以为他是两面派,因居高位,拥有的只有俯视和仰视。现在看来并不是,他的笑容是真实的,温柔是真实的,愤怒也是真实的。

他会为生命的流逝愧疚与痛恨。

费格莱一言不发,弯腰捡起手绘纸,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

尤纳斯越发不满,“为什么不救他!明明可以救他,为什么不救!”

他的声音宏亮高亢,门口的士兵疑惑扭头看过来,尤纳斯却全然不顾,只想发泄心中愤懑。

“闭嘴!”费格莱说,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不怒自威,满是压迫。

尤纳斯咬紧后牙槽,双唇打颤,不说了,眼泪却扑簌簌流下来,可怜巴巴的。

费格莱走向他,步伐沉稳有力,命令道,“尤纳斯少校,你需要静一静。”

尤纳斯抓起军帽,失望地走了。

别尔知道,尤纳斯的办公区不只这里,他所负责的领域和费格莱大相径庭。

喜欢往这跑,或许只是为了寻求慰藉。

送走尤纳斯,费格莱转身,淡言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别尔抬眼,原来他知道今早上汉斯处决了几个人,又或者命令根本就是他下的!

这样的想法击溃别尔一上午的隐忍,甘愿成为情绪的奴隶,任由怒火夺走理智,抬脚就是发难。

骤然间,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对峙,眼神如刀,摆动的身形、精确的踢腿、迅猛的击打,每一次挪移都包含强烈的杀意,像是要撕裂对方的灵魂。

长腿横扫带风,费格莱擦风侧身,里间的木门被顶替踹开,腿力之大,木门訇然碎裂。别尔又疾速收腿、回身,另一条腿横扫过去。费格莱闪进里间,偏侧,握住对方的拳头,膝盖狠力上抬,朝向腹部。

瞬息之间,别尔挣脱,顺手拔走了对方别在腰间的手|枪,九毫米口径直指费格莱的眉心。

嘈杂凌乱的打斗声猝然落定。

费格莱的目光深邃锋利,专注洞察对方心底的细微波动。

他也怒了,别尔肯定。

食指扣住扳机,手中有枪的感觉毕竟不一样,尤其是当枪口正对准心里最痛恨的人。别尔的眼神瞬间平添几分淬利,只需要半秒,费格莱就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你真的能杀了我吗?”

平静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的声线。

别尔怔了一下,高度紧绷的神经倏然松懈,目光撞到了身后的墙上,那里挂着那副破烂的小手套。

他就是在这一刻失败的,再一次败给了费格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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