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 [二战](9)
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就被大力往后背束缚,车厢内响起很多声音,但都不谋而合:
“马雷克先生,不要给他诊断了!”
“让他痛苦地备受折磨吧!”
“他就是个无罪不赦的魔鬼!”
马雷克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嘴唇抿成一条线,抬手掀开别尔的眼睛查看。
“请把他交给我吧。”
马雷克其实已经六十多岁,鬓角皤然,帽檐下的皱更是饱经风霜,钳制别尔的男子并不放心。
马雷克笑,“他受伤了,是一头没有爪牙的黑熊。放心吧,他伤害不了我。”
男子这才松了别尔,把他轻推过去。
众人还是忧心地看着,马雷克玩笑道,“轻飘飘的呢这小子。都别这么看着我了,弄得好像要请我上你们那喝杯热可可。”
“马雷克先生……”
“好好好,等他体力快恢复就交给你们。”
众人这才放心了点,然后开始疑惑别尔一直疑惑的问题,德军要带他们去哪?
有人惊慌:“上个星期安娜小姐来信说,隔壁小镇被带走的都没回来!”
有人不屑于一聊:“干苦力吧。动不动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整天混吃等死可能是觉得我们浪费面包,现在就想让我们帮干苦力。”
也有人乐观:“可他们让我们带上行李,也没搜刮我们的财物,难道不是要带我们去新的家园吗?”
“你们都忘了吗,刚才他们在我们面前射杀了苏联人啊!”那高亢的女声又来了。
“他们都是军人,是死敌。我们是普通人,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没伤害过他们。”
“去年他们占领法国,也没伤害过法国人。”
一句没伤害过,稳定了不少人心。
车厢慢慢恢复平静,不少人搂着自己的妻儿默默祈祷,祈求上帝垂怜。
别尔缓过来就对马雷克道谢,马雷克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声,转身摸了摸身旁小女孩的头。
他只对孱弱的自己有同理心,别尔能理解。
火车不停行驶,车厢上仍不时有脚步声,平民们从恐慌到习惯。车厢内空气无法流通,抵抗力差的孩童呼吸困难,父母心疼落泪,有人逐渐走向崩溃。
于是他们互相安慰,别尔不敢想象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有多融洽。
“小伙子,你额头渗血,我帮你处理一下。”
马雷克转过身对别尔说。
别尔这才感受到热流,封闭的环境同样让他的伤口走向溃烂。
“不用了。”他说。
马雷克凛着脸,责骂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看着小孩子被吓坏吗!”
一旁的小女孩把头埋进母亲怀里。
别尔急忙捂住眉角低头,马雷克朝紧挨行李箱的男人喊,“乌卡,请帮我拿一下药瓶,棕色的。”
“好的,马雷克先生。”男人恭敬道。
擦好药重新包扎后,马雷克又叮嘱别尔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两人没再说过话。
车门再次打开是一天后,他们都被强光刺得往后退了几步,汉斯站在站台上,背手跨步,满脸兴奋,“欢迎各位来到天堂!”
适应好阳光,别尔睁开眼,视线落在汉斯身后的铁门,门头上铁铸五个大字:“劳动使人自由。”
身后的车厢低声议论,那是笼中死亡鸟的声音。
清洗
举目四望,两侧都是望不到头的电网,冰冷的金属线交织,在初阳下泛着阴恻恻的寒光,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电网下蔓延而去的是平地,平地尽头是房屋,或整齐排列或呈半包围,壁垒森严。它们列如细胞,无声震慑妄想逃脱者,不知道每秒滋生多少邪恶。
新的翻译官从铁门里走过来,穿着德军军装,不仅会苏联语,还会波兰语。他让人群直接按车厢号分组,14-15车厢的波兰人禁止拿行李。
别尔穿着苏联军装,夹在他们中间很扎眼。尤纳斯站到车厢前把他叫去了16车厢那个组。
大组分好后,14-15车厢两个大组不动,其他车厢的体弱多病和看上去体弱多病的都被他们叫队列合成新的三个大组,余下的重新分组。
别尔很庆幸能和涅夫分到一个组。
涅夫身材高挑但瘦得让人心疼,脸上的骨骼都能清晰可见,且被长期关在密闭空间,满脸倦色,差点就被判到老弱病残组。然而眼神坚定有力,一派威武霸气的风范,吓得挑选的小兵一眼掠过。
分组结束后,老弱病残组被尤纳斯带往另一边。苏联士兵倒没什么反应,战争时期伤患本就走的另一条道。然而波兰平民不一样,在他们眼里,那些病弱俘虏应该是被带去枪毙。
他们尚且不习惯,剎那间哭声、骂声混成一片。
汉斯不耐烦地朝铁网开了一枪,发出尖锐的嗒声,全场寂然,他又恢复愉悦:“带他们去治病呢!跟我来吧,小淘气们!”
费格莱跟火车人员交代了什么就跟在队伍后面,恰好是别尔的旁边。
走过铁门关卡和头上那五个大字,就正式步入恶魔的领地。别尔仍旧无法理解,他们这些怎么会和波兰平民放到一起?
脚下踩的是泥地,现在是冬天却没有积雪,显然有人员频繁进出。泥路两侧栽有稀稀落落几棵树,树上枯枝残叶,透过树杈可以看见整齐的砖红色房屋,很像街道城镇居民楼。
走了没一会儿就到十字路口,汉斯带着他们往左转。别尔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竖着的烟囱,粗壮且高于房屋几米,矗立在那里直冲云端,顶部被熏得发黑,看来底部是焚烧房,且频繁焚烧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