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228)
只有自己知道,今早见她光鲜亮丽、窈窕翩跹的那刻,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世上有一种“美”叫挠人心魄,挠得他浑身难过;叫秾纤合度,这度,就踩在他心窝子上。
仿佛她天生就该是他的,天生就该……
风宿恒眼神晦暗。
感觉太微妙。微妙地让他冲动,冲动地想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风宿恒在衣袖里悄悄捏紧拳头。
感谢荆之誓言。若非身背束缚,只怕今日他要荒腔走板,信马由缰!
栖真跟风宿恒一路往山上爬,足足爬了一个时辰。
今早和风宿恒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
“去空境谷来回要多绕三天路?就不去了吧!”
“中土有四大奇景,空境谷为其一,到附近了,不去一观太可惜。”
栖真犹豫,怕这里也去看看,那里也去逛逛,两个月都到不了驼暮山。后来之所以被风宿恒说服,只因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去驼暮山是为了找寻回去现世的办法。无非两个结果,能回去或回不去。若回不去,将来你有大把时间游历中土,但若成功回去了呢?栖真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抓紧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个曾经来过的世界?”
栖真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自从来到中土,她一直被目标驱赶,从未拥有去欣赏、享受这个世界的心境。如今肩上不再担负生死压力,为何不允自己片刻放松呢?
于是听从风宿恒建议,行程暂时偏离,往西走了一日,终于在这日入暮时分到达空境谷谷口。
奇景在险峰,山路不好走。马车停在谷口,上山前风宿恒砍树枝,削了根棍子,想拉着她走。结果栖真会错意,接过棍子,硬生生把那树枝用成了一个人的登山杖。
山野萧萧,两人独行。
栖真一面走一面琢磨,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风宿恒?
不是说风宿恒有什么不一样,这几天谈话、游戏、吃饭、散步明明照常,该笑的时候笑,该搭腔的时候搭腔,可凭她认识他多年…不,也没多年…堵上认识他以来所有的直觉,她就是觉得这人在有意疏远她。
这感觉太微妙,真要她举证,也说不出一二。
也许是他明明没必要,却不经意间仓惶移开的视线?
也许是本可以多散一会儿步,却主动说回去吧?
也许是他走在山道上,她觉得他该有的回头频率实际却没有?
栖真把近日来自己的言行来来回回想了几遍,是她哪句话说重,还是什么事做岔?
为着之前一点小心思,再不开心,她都藏得挺好,应该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是以她用最细的筛子筛,还是一头雾水。
最后只能总结为自己闲得慌,疑神疑鬼。
这里不是现代化的景区,没有人工石板路,踩着风宿恒留下的脚印,栖真在越往上越陡的山路上,柱着杖一步步爬。
一步之前,她还没有类似的想法,一步出去,一个声音直愣愣从心底冒出——走在前面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见过风宿恒的公事公办,领略过他的足智多谋,折服于他的能言善辩,但,作为一个“朋友”,一个“普通人”,风宿恒,又是怎样的性情呢?
栖真以为自己知道,细想才发现,大容那段她带着面具,风宿恒又何尝不是隐身容聘之后?
两人真正脱马相处,满打满算不过半月。而对风宿恒的过往,多半来自旁人只言片语,她虽然听过,但还是浮于表面。
真要说,她好像也不是很了解,这位辛丰太子、如今的大容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停,停!
心里的小人人啪啪猛拍脑袋。
为什么要去了解?
她会想有人问袁博借钱时,他会不会同意借?会去猜测尚可薪闲来无事如何打发时间?甚至对曾经有点感情纠葛的洛尘,她都从来没想过,他到底喜欢吃辣,还是偏甜。
那她对着风宿恒,想东想西做什么?
他,就是在异世,一个冰释前嫌、愿意帮助她的“朋友”罢了。
对!
就是如此!
所以介意这样一个“朋友”,是否有那么一丝丝不着痕迹地“冷落”她,有必要吗?
…………
前面的男人抬手拨开一丛碍路的垂枝,栖真悚然一惊,视线从他充满力量感的腰背飞速移开。
一路吞在后面,她到底在盯着哪里看?
…………
风宿恒回首,见身后人垂着头呼哧喘气,飞霞似的脸上一脑门汗。
山往上越难爬,可她一声不吭,一点没让他出手拉一把的意思,如今爬地气喘吁吁,快脱力的样子,怪谁?
风宿恒心想,他们是冰释前嫌了吧?
那为何她像忽然起了小性子,话越来越少,在山下还一意孤行,说可以自己爬?
“这谷中奇景只在冬日初升才得见,因着天寒地冻路难走,平时鲜有人至。山上有不少风洞,可窝一宿。一定要凑准日出时分,才能见到那景象。过程折腾了点,但来过的都觉不虚此行。”
风宿恒主动开口,想搅一搅两人间莫名冷却的气氛。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抵达峰顶,他火把一照,现出一侧坑坑洼洼的岩壁,乍看有点像现世的千佛洞。
单就这面岩壁已蔚为奇观,栖真惊叹:“不会是人工开凿的吧?”
风宿恒:“风吹的。”
“风还能吹出这样的洞穴?”
“别小看风的威力。”
他挑了其中一处避风的洞穴,可容七八人的样子,确认洞里无禽鸟虫豸,最快速度打扫干净。和栖真分了带上来的食盒,又从包裹取出一种叫眠笼的铺盖,在平坦处铺好,分了火把,说要出去看看路,一炷香时间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