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谙(重生)(149)
这些事情,枕清从来都不知道,也没听卷柏提起过。那时候卷柏还在陆佑善身边,她倒不是没有注意过这小丫头,只是那时候即使注意到了,又能和卷柏说什么呢?
卷柏心满意足道:“我自小就没有亲人,所以能遇到你一样的姐姐,遇到江诉那样的兄长,还有不茍言善的牧青以及嘴巴极欠心眼子贼多可人又不坏的仇羌,我就觉得自己好幸运,我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枕清顺着卷柏的话道:“那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卷柏,现在要不要回去睡觉?”
卷柏点点头道:“好。”
见人终于肯回去了,枕清瞧了一眼床上的仇羌,听那道平坦的呼吸变得一轻一重,甚至带着几分急促,枕清微微挑了挑眉,难得清明了些,并没有与卷柏在这里过多说什么。
方才的那些话,能听见几分就几分,即使全部听见了也没关系。
江湖之人,最忌讳情谊。
如果仇羌能被卷柏的感情所打动,那么如何让仇羌开口就变得容易了许多,枕清把人带了出去,便看到站在门外的江诉。
他青衣竹冠,墨发半束,似月中踏来,卿尘脱俗。
满院子落下一片雪,而他站在雪景中,好似比这雪色更盛三分绝。
卷柏看了一眼两人,微微瘪嘴:“我自己回去,不耽误你们美好的夜晚。”
枕清拾级而下,问他:“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江诉从善如流地走前扶助她下阶梯的动作,温声道:“不放心你。”
卷柏听到这话,牙齿都觉得在泛酸,她呵呵两声,小跑去了自己的屋子,没一会就出了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江诉淡淡道:“你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
枕清收回视线道:“你知道吗?像卷柏这样的小娘子,认为谁重要,她就会想要陪着那人。”
江诉说:“你看起来很苦恼。”
枕清回:“江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卷柏说我很好的时候,我会想反驳,仇羌这件事是我和符生枝说的,七年前符生枝父母惨死的事情你知道吗?
“而这件事的手段却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我虽然有心隐瞒,却也没办法做到完全包庇,这么多年来,我自己一直都在渴求能给枕家一个清白,又怎么能在旁人身上,变成了隐瞒和包庇的罪魁祸首?”
江诉道:“你说了,这并没有错。”
枕清叹道:“可是,这始终不是我所愿见到的。”
“或许有内情,等他醒了,再问问。”
“他不愿意说,而我也没办法去逼问。”枕清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江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了,有时候我很想停下来歇一歇,可是这件事没有找到最终的结果,我便没办法停下来。仇羌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自然会帮他,只是怕他不愿意开口,到时候卷柏又要伤心。”
枕清看向仇羌那间已被关上门扉的屋子,微微侧身,好像是对江诉说的,又像是对屋内的仇羌:“那位叫梅海的商人,好似真的回河东去了。”
江诉几乎在下一刻就明白枕清这句话是对里边的仇羌说的,或许里面的人早已经醒来。
江诉只是轻轻扫了扫她肩头的落雪,微微一笑道:“走吧。”
霜尽残潮荡月回(三)
翌日一早。
卷柏早早爬了起来,走进仇羌那间屋子。比她更早的是那位大夫,甚至还把了脉,对她说已经无碍了。
卷柏当即高兴了起来,动动仇羌的手臂,碰碰那张憔悴的脸,随后伸出食指点在他面颊上的两处小梨涡上。
仇羌旋即睁开了,与在他脸上玩得开心的卷柏四目相对。
那双深邃幽深倏地睁开,卷柏眼睛登时睁得极大,眨巴眨巴了好一会,先是掉进了这样深沉的目光之中,随后在那瞳孔内看到了自己愣怔的模样。
他们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能感知到微动的气息。
卷柏目光在他脸颊上流转,随后松开手,讪讪道:“你醒了啊,我都等你好久了。枕姐姐也等你好久了,你就不打算如实告诉她么?她会帮你的,枕姐姐也不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仇羌只是嘲讽一笑:“卷柏,是你想的太简单了,人有情,有情便会有难处。”
“可是枕姐姐也对你有情,你怎知她会帮别人,而不帮你?”卷柏从远处拿过一盏茶水喂到仇羌嘴边,将惨白的嘴唇润了色泽,不似所见那般苍白。
仇羌道:“她不会信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信你?”枕清大步踏进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犹如蝴蝶轻轻振翅,屋外的冬日暖阳并不猛烈,虚虚的日光犹如垂垂老矣的沧桑老者,一晃眼便要消失不见。
而枕清在仇羌心中,就如同这样的光。
她此话一出,屋内变得出奇安静,就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晰似的。
仇羌胸腔微微震颤,许多难以言说的事情好像有了一点点出口的迹象,可又哽咽在疑虑中。跟了枕清那么久,仇羌不至于一点心思都摸不清楚,可是他真的能去信任枕清吗?
良久后,卷柏的腿都站酸了,发觉两人居然还在对峙不下,于是她悄悄地松了松动作,坐在一旁的软垫上面,用余光瞥向两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这两人非但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甚至还气定神闲般各自顾各自的,枕清倒是开始喝起了茶水,观赏窗外的景色。仇羌则是闭眼假寐,只有卷柏在这两人之间不上不下的,她正觉得是自己坐在这里碍眼,不方便两人谈话,正欲起身,却听仇羌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