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谙(重生)(151)
枕清用力蜷缩手指,指甲嵌到肉中,她缓解眸中深深的戾色,叹出一口污浊气,接着道:“你想杀他?”
仇羌承认道:“是,我想杀他,我想为阿姐报仇,为死去的所有姐姐报仇。”
枕清沉吟道:“我帮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七年前的那件事,是不是梅海做的。”
仇羌缓缓一笑,他说:“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为的就是替枕家报仇。”
仇羌静静观察枕清的反应,可是没有看到枕清心中有任何动容的神色,她非常地平静,神情自若,毫无波动。可在下一秒,她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浮起一抹怒意。
她克制地冷笑道:“枕家的仇又何须他来报?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既不姓枕,也从未见他在枕家出事后帮衬一把,现在又出来当什么好人!”
仇羌蜷动手指,垂下眸光,他知道信任一旦出现了裂口,那么就会有所怀疑,甚至不被人相信,可是没想枕清居然......
他忽地茫然道:“我这么说,你真的信我?”
枕清道:“自然没有。”
仇羌:“?”
枕清:“但我知道这件事你没有骗我,况且,你也不知道枕家的仇人到底有谁,柳家知道吗?禹王知道吗?符家知道吗?秋家知道吗?先皇知道吗?”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个姓氏和人物,仇羌面露疑惑,他都听过,却不知道这些人与枕家那件事有关系还没琢磨回味过来,枕清又说:“我也会查清楚是不是有这回事,而你把七年前,以及柳家的那位小娘子如何死的,告诉我。”
仇羌当即道:“梅海找到我,让我把尸体带入都护府中,至于之后的事情都交给他,我原本想要把尸首放在符生枝所住的院子,但是我害怕被人发现,只好藏在你的院子里,而之后的事情,便不是我动手了,是梅海那边的人。他有很多死士,忠诚于他一人。所以杀他,很难。”
枕清轻蔑一笑,她微微挑眉道:“难么?”
仇羌突然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对于枕清而言,确实不在话下,上一辈子杀了禹王,提了圣上的头颅,而在前不久,甚至让王闻礼也死了。所以他才会选择枕清。
枕清当即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你觉得梅海会在哪里?”
仇羌道:“应当还没出陇右。”
枕清摇头:“就在庭州,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
枕清抬步要走,又退了回来,笑盈盈朝仇羌道:“看在你如实说话的份上,送你两个人。”
在仇羌疑惑的神情中,仇羌突然看见两个近乎十年未曾见过的人,他面无喜色,只是静静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和那两道越来越近的身形,忽然轻笑一声。
怪不得会信他,原来是早在之前就把他查得清清楚楚。
那一对翁媪面露惊疑,不敢往前,却也不能后退,最后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儿啊。”
这声音中,饱含了委屈与无奈,他们不知道最后会落到怎样的地步,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们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儿郎,却又不敢靠近一步,但又似想唤起他最后一点的“良知”。
这两人不是他的阿娘和屠夫,还能是谁?
仇羌双目猩红,憎恶道:“滚!”
霜尽残潮荡月回(四)
仇羌觉得这辈子最痛恨的人是阿娘和屠夫,可他回过头来想想,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可以被轻巧揭过。他也曾抱有过幻想,如果没有逃出屠夫的家,如果没有走那条路,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一切会不会都往好的地方走?
或许他的阿姐还活在这个世上,也许还有一个俊俏的郎君,乖巧的孩子,笑着喊他舅舅。
如果他重生的日子能在阿姐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在去往长安那条路的郊外,说不去了,不去了......
也许能救下姐姐。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仇羌痛苦地想着。
卷柏望着仇羌猩红的眸色,嘴角轻轻颤抖,她不知道仇羌背后蕴含这么大的悲痛,人生的第一课,是江诉交她的,知道人都有多面性,不可全信。
这人生的第二课,大概是她和陆佑善分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第三课,便是仇羌,原来看起来这么轻松肆意,不着调的人,居然能把悲伤隐藏得那么好,而她在这一刻,似乎和他感同身受。
那是巨大的悲伤与痛苦,好似一场漫长凛冽的冬雪,把所有的一切覆盖上白茫茫一片,就好像能藏住所有东西,只待寒冬过去,冰雪消融,一切露出原本的模样。
可这原本的模样,究竟是凛冬过后的新生,还是路有冻死骨的残骸。
卷柏缓缓蹲下身子,在不远处默默陪着仇羌,牧青站在门外,看着那两落荒而逃的老翁和老媪,不免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枕清已然走至很远,在不远处瞧了一眼这三个神色各异的人,心有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她快步朝符生枝那边走去,不料被人阻挡住了脚步。
身前这人动作干脆利落,能看出是习武之人。她望见这人的面容,知道这个人是谁,镇定地瞧了一眼周围,脚步轻轻地跟在那人身后。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位置,还有一片小竹林掩饰身形。
枕清站在冬日的枯霜竹林中,脚底踩进软绵的雪地里,不出片刻,鞋子便已有湿濡的迹象。
待没有任何人的声音,那人这才敢明确看向枕清,随后猛地半跪,拱手道:“主上,阿之奎正和吐蕃秘密商议,隐隐有攻打陇右各州的意思!而且突厥也有所动作,怕是要被阿之奎一人策反,先是朝陇右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