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谙(重生)(215)
枕清在太后殿下别有深意的眸光下,若有所思道:“许家的小娘子,是个很好的娘子,本事好,心思又细腻,您倒是为义宁寻到了一个好娘子。”
“你怎么就知道她好呢?”云嘉颂道,“或许也只是表面。”
枕清头也不抬地直接道:“世上多薄情寡义的郎君,倘若义宁待自己的妻子好,那么女娘定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生起蛮横,殿下不妨看看,普天之下,倘若男子能够做到江诉这般,能有几人惧怕婚姻,又有几人会觉得自己的妻子不好呢。
“这拍打的力是相互的,那么人也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你对我不好,那么我又凭什么一定要对你好呢。感情不是绝对的事情,不像是做一件事情那般武断,自古的以柔克刚,也不无道理。”
云嘉颂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会听人讲起大道理来,她不免失笑。
枕清倒是看得明白。
从前她总是觉得一件事一定有个输赢对错,既然是一件事情,那必然有谁占理,占与上方,可是感情这件事,本就是难以诉说的,倘若真的要用好坏来说,倒真是太过了。
生活本就是过日子,哪有什么时刻的斤斤计较。
枕清见太后殿下没说话,她也干脆地闭上了嘴。
枕清在太后殿中发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也摸清楚了朝中局势,明白了大臣各自所占的队伍,一个个任命罗列出来,分外醒目。
所以太后殿下会信任江诉,是一开始就把他归为皇家的利剑,无论是真的追随禹王,还是任她驱使,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是在这后边,太后殿下又写了一个人名,那名字是她。
枕清再次翻开后边的纸张,那是一份又一份的恳辞,写着她无数的功绩。
和上一世一样,一份是枕家,一份是她。每当看到那些字的时候,枕清总觉得身体涌动过一股热流,不是兴奋,亦不是惊讶,更多是有人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滚烫暖意。
起初她面对江诉的这份爱坦然应对,因为她告诉自己,自己也是爱着江诉的。可随着时间,她逐渐变得惶惶不安,她发现自己无法回馈江诉这份巨大且宽容的爱意,所以令她更加难受,她深深陷在无法反馈的自责中。
她与江诉不同,她要寻找真相,要为枕家平反,还想要身旁的朋友、家人平安健康,也希望江诉得偿所愿,更愿天下百姓不受征战之苦。
当夜,枕清做了一场梦,看到了江诉与一位大师交谈,枕清听到那人问江诉:“阁下有喜欢的人吗?”
江诉平淡地回道:“有。”
“那怎么不去找她?”
“不敢,她说恨死我了。”
智者大师眺望远方,缓缓道:“恨亦是爱,恨亦是恋,恨更是不肯忘却的执念。”
江诉苦涩一笑,怅然道:“她无爱亦无恋,早已了却尘世执念,驾鹤瑶池。”
枕清的心随着这句话停止跳动,随之而来的是心绪震颤,好似离了魂魄。
可在下一刻,枕清调整了原本屏住的呼吸,她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醒来了。周围是已经熟悉的大殿,她缓缓坐直身体,脊背已被汗水浸湿,她魂不守舍地唤了侍女过来,说自己要沐浴更衣。
这场梦太过离奇,也太过真实。枕清脑海闪过陈琅所说的,江诉与他的师祖相识,那么这次的重生,会不会与江诉有关?
倘若真的有,那么代价又是什么呢?
端忧懒步封尘心(五)
代价是有的。
妙言寺位于河东道,四周的景色依山就势,层层递高,分布大小不一的古殿。
江诉将城池夺回来之后,再次去了那座庙宇。庙宇中的那位智者大师好像是早已经知道江诉回来,早早等在在寺庙的一颗高而茂的梅花树下。
望着那一抹挺拔清俊的身影,智者大师手中的佛珠转动,笑着道:“你终于来了。”
江诉看到熟悉的人,也跟着微微一笑,他走上前去,颔首道:“这个地方,好似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智者大师随着江诉所望之处看去,处处皆是草盛碧绿,红黄的正色镶嵌其中,更显得清幽庄重,一时之间说不清究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衬得好,还是神明香火镇压得更胜。
智者大师缓缓走动,经过雨花殿,掠过放生池,最后将人带进了自己的禅房之中,开始摆动棋盘,示意江诉与自己再下一局。
从一开始,江诉就已经留意棋盘上的棋局,那是上一世未走完的棋盘,他诧异地望了一眼智者大师,没说出那一点的疑惑,心照不宣地走完未走完的棋局。
智者大师一心二用,他开口道:“阁下有喜欢的人吗?”
江诉依言答道:“有。”
智者大师又问:“如何了?”
江诉嘴角没忍住,泛起笑意,他声音含笑:“我们成亲了,她成了我的娘子,我成了她的郎君。”
智者大师指尖拿着黑棋微微一顿,他瞧了一眼江诉,心中蓦地一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戏笑道:“你做到如此,真的不后悔么?”
知道智者大师所指是何事。
棋局全部归位,所有人重生后,他依旧为了枕清留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已经在这里生活几十载的江诉,真的能回得去么?
也许回去之后,等待他的不是自己当初所看到的美好世界,他的躯体在那个世界早已经死亡,抑或是垂垂老矣的姿态,也有可能那样的世界也只是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一个真实又破碎的梦。
记忆早已经混乱不堪,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和他一样的人,那么他能选择的,也便是变成同类。一个人无法维持原本所特有的东西,更何况他一人的力量如此微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无法施展,江诉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