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祖母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垂眸,轻咳一声清了清喉间。
“她叫袁瑶衣。”
“是她?”听到这个名字,詹老夫人一怔。
原来孙儿带回来的女子,便是方才救治过自己的那个小娘子。
詹铎眉眼抬起,闻声:“祖母见过她?”
詹老夫人点下头,指着桌上还未收走的药碗:“今日我忽然晕倒,是她给我诊治并配了药。”
那时候,彼此都不知彼此是谁。现在回想,还记着姑娘家清澈的笑意,忙里忙外的帮着,不要金银酬谢,只意思般的带走了一碟点心。
虽说是个平常人家女儿,但是懂规矩,识大体。
詹铎看去药碗,嘴角起了一抹笑意:“我都不知道她还有配药这本事。”
“你要是觉得她可心,便就留下好好待她。”詹老夫人看着孙儿的脸色和缓,便知他并不排斥那女子。
詹铎只轻轻应了声,没再多说。他不习惯将自己的事说出,更喜欢放在心中自己盘算。
詹老夫人笑了笑:“你这样年纪了,其实房里是该有人了,瞧着那丫头机灵聪敏,确实讨人喜爱。”
“我让人把她叫来吧。”詹铎道声,既然定下要她,必然该过来见过长辈。
詹老夫人摆手:“太晚了,明日再说吧。你过去时,给她些奖赏,今日亏了有她。”
“知道了。”詹铎颔首同意,接着站起,“祖母身子不爽利,早些歇息,我明日带她一起过来看您。”
“去吧。”詹老夫人笑着道声,面上早已和缓过来。
。
后院客房。
袁瑶衣和耿芷蝶坐在床边说话,小姑娘抱着一碟点心,真是袁瑶衣带回的那些。
“这里的床好硬,睡一觉醒来肯定硌得身子疼。”耿芷蝶抱怨着,一侧脸颊鼓着,好生可爱。
袁瑶衣笑:“我倒没觉得,是蝶姑娘平日铺的床太软吧。”
耿芷蝶放下小碟,拿帕子擦着手:“等回京后,你就住进国公府了,我想见你都麻烦。”
虽然詹家和耿家交好,但是到底不能天天跑过去,回去后就得重新背上那许多的规矩。
“我也不会一直住在那儿。”袁瑶衣道,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希望能顺利找到姨母,说不准可以一起过年。只是,那张纳妾文书还在詹铎手里,父亲当日收的聘银,她该如数还回去吧?
“不住公府?”耿芷蝶好奇的眨眼,“铎哥哥要在外另开府邸?可我爹说,他这次回去是要做世子的。”
袁瑶衣笑:“是我不住公府。”
詹铎自然是要住在公府的,只是她不是。
耿芷蝶打了个哈欠,懒懒问着:“他把你安置在外面,是做外室?”
见小姑娘一直问个不停,明明已经开始犯困,仍撑着眼皮问,袁瑶衣便小声道:“都不是,我只是想离开。”
是她在离开闳州前就决定下的,不攀附这高门,去找姨母。凭着自己,总能找到营生的活计。
“你离开,”耿芷蝶嘟哝着,小脑袋点了下,“也好,铎哥哥总冷着一张脸,每天对着肯定不舒服。”
小姑娘心思简单,并不会往深处想,接着小身体一蜷,就躺去了床上。
袁瑶衣帮着把被子盖好,然后就静静坐在床边,跳跃的烛火映着她的脸颊。
隔着一层窗纸,屋内的光透到外面。
房檐下,詹铎颀长的身躯立在那儿,没有沾着半点儿光线,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他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里头装着从延州府带出的果点糕饼,重五刚交到他手上。适才在祖母处,老人家叮嘱他该给袁瑶衣些奖赏。
他觉得这盒吃食她或许会喜欢,出自最有名的酒楼……
冷风擦着墙壁吹过,摇曳着他身上的绯色官服,昏暗中,一张脸像是被冻住。
方才屋中女子的声音犹在耳边,软软的,那般清晰。
她说,她不想留在国公府,她想走。
詹铎皱眉,提着食盒的手收紧,发出指骨的咯吱声。
胸口处莫名发堵,门扇就在眼前,他一推便能进去,手慢慢抬起,指尖碰上门板的时候,终是紧握成拳。
他转身从门边离开,绯色衣袂在暗夜中画出一道光彩。
往前走几步,碰上走来的重五,詹铎手一抬,将食盒推给去对方身上。
重五下意识接住,并赶紧跟上:“公子,你不去瑶衣娘子那儿了?”
方才他要去送食盒,被詹铎接了去,这厢怎么又完整的提回来了?他回头去看客房,房门紧闭,并没看到袁瑶衣的人,这是连房也没进?
“不去了。”詹铎齿间撂出三个字。
她想离开?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还是单纯哄耿芷蝶的话?
他的眉间愈发皱紧,不禁抬手捏了捏。
“公子你头疼?”重五问,“要不要让瑶衣娘子给你看……”
“你少说话!”詹铎低低一声,双目一闭,果然头是有些疼的。
重五赶紧闭了嘴,心知这时主子心情不好,只小心跟着。可心里怎么也不明白,分明刚才人好好地,怎这一会儿功夫就变了脸?
还夸瑶衣娘子懂事,要给奖赏,现在连房门都没捞着进去。
他偷偷拿眼去打量主子……
“回船上。”詹铎扫了一眼身旁的随从,鼻中送出一声冷哼。
重五张嘴想问什么,嘴唇动了几动,最终选择闭紧。这种时候多话,说不准主子会拔了他的舌头。
本以为老夫人正好在寺中,公子会顺理成章留在这边,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本想明日大早,上去山顶看那做佛塔,这下好,又要回那摇摇晃晃的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