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瑶衣不欲再听下去,偷偷拿眼看尤嬷嬷,对方冲她点下头,遂带着离开了正屋。
等出了念安堂的院门,她终于可以大大的喘口气。
见她这样,尤嬷嬷笑着道:“娘子记得,有些话就当没听见过。”
袁瑶衣颔首:“省的。”
“老夫人对大公子寄予厚望,一些事情上总会为他着想。”尤嬷嬷道,“毕竟将来肩负着整个詹家,她可不许有一点儿差池。”
袁瑶衣听着,有些明白,又有些模糊。
这是说,在詹铎的事情上,詹老夫人万分仔细,是谁都不能去阻碍吗?
。
腊月二十五,邺国公府中一派热闹。
今日,是詹铎受封正式成为世子的日子。宫中官家的旨意在头晌送来府中,如今大半日过去,前院却更加热闹。
前来道贺的宾客不少,晚上还有宴席,所以府中下人忙得不可开交。
德琉院这边也算是感受到了些微热闹,因为耿芷蝶来了。她是缠着父兄来的,年纪小受宠,家人实在拿她没办法。
“瑶衣,一会儿咱们去戏台那边听曲儿吧?”小姑娘吃着点心,一身水红色衣裳,很是娇俏。
袁瑶衣摇头:“我还要把这些药草弄好,蝶姑娘自己去吧。”
这种场合她不适宜出现,就说那一群坐着看戏的女子,指不准就有詹铎将来的夫人。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耿芷蝶道,小手在果碟里抓了颗枣子。
一直到傍晚,招嬷嬷好歹说着领走了耿芷蝶。
德琉院安静下来,站在院中能听见花园中传来的唱腔儿,好生悠长婉转。
袁瑶衣收着晾在院中的药草,随后坐在墙边,掏出信来看。是砌州的布铺老板娘寄来的,上头清楚说着,有关于姨母家的消息。
老板娘信上说,在打听过程中,有一家同行提过,京城的一个布商去买货,提起与自己合伙的人姓简。
“芙蓉织。”她指尖落上信纸,轻轻擦过那三个字。
这便是老板娘给的布铺招牌。接下来,她便去打听这处铺子在何处就好。
不过离着年节只有几日了,恐怕来不及。一到年节,很多铺子会休业,直至上元节才再开始营业。
眼看暮色四合,整个府里掌了灯,比往日更加亮堂。
那戏曲鼓乐也一刻没停,不知要唱到什么时候去。
玉莲去过前院,回来说着那边的热闹,来了哪个达官贵人,宫里送来何等赏赐,詹钥连面儿都没露……
袁瑶衣只听着,偶尔能笑笑。想着抽空写封回信给女掌柜,年前肯定是寄不出了,得等过了上元节后。又一想也不急着写,万一这期间便寻着姨母了呢。
今儿是个好日子,院里的每个人都得了赏,而且分了酒。
主子和宾客们在宴上吃喝,他们这些仆婢们也在伙房摆了张桌子。
袁瑶衣同他们坐在一起,她竟然也分了一份儿赏钱。围在一起说着话,她被人劝了两盏酒。
夜更深了几分,宾客陆续散去,那戏台也已偃旗息鼓,偌大府邸重新恢复成之前的沉寂。
只是詹铎迟迟未回,重五出去找过,说是人不在前厅,也不在念安堂和书房。
“公、世子平日也不去别的地方,今晚倒是不见人了。”重五抓抓脑袋,懊悔自己偷吃一盏酒,就没来得及跟上主子。
连婶听了,道:“要不咱们都出去找找?”
“不用,”袁瑶衣道,“可能是世子吃了酒,随便走走。左右各处门房没说他出去,便一定还在府中。”
不由得,她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是不是在那里?
重五点头,叹了一声:“要是世子真的想自己走走,找过去反而惹他不开心。”
几人相继散开,只剩下袁瑶衣和重五。
“今天是好日子,世子怎会不开心?”她问。
“说的是啊,”重五道,然后嘟囔着,“大早上的就板着脸,整个一天下来连笑都没笑过。”
说完,他便出了院门。说归说,他身为贴身随从,总该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哪儿。
袁瑶衣看着院门处,灯笼洒下盈盈的光,外头的黑夜深沉沉的。
想了想,她迈开步子出了院门。
白日喧嚣过去,寒夜漫长。
她手里提着灯笼,沿着路往前走,后头竟是越走越偏僻,一直到了公府的后墙处。
黑暗中,那座废院蛰伏着,陈旧的,毫无生气。
大概很多人都忘了,这座院子是詹铎生母周氏生前住所。也就讲通了,詹铎为何对里面熟悉,还有那把小铲,当是他幼时用过的吧。
这地方荒僻,又是深夜,冷风吹来,草木窸窸窣窣发出声响,好生瘆人。
袁瑶衣缩缩脖子,快步走上门台,然后轻轻推开院门。
吱呀,门板发出茍延残喘的声音。
她透过开启的地方望进去,果然看见正屋里亮着灯火。
心中一安,詹铎他果然在这儿。
袁瑶衣穿过荒草丛生的院子,一直到了正屋外。她把灯笼别在门柱上,遂往屋里看去。
屋门开着一道,也就看到了詹铎背对着这边,站在正中的方桌前。桌上摆着一个四角香炉,里面栽着三支线香。
他在祭奠生母周氏,独自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忽的,屋里传出来詹铎的声音,身子微微一侧,看向门这边。
袁瑶衣实在是佩服他的敏锐,便推开屋门走进去:“世子,夜深该回去了。”
詹铎彻底转过身,嘴角平成一条直线:“你来寻我?怎么知道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