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所至(84)
手边是大红的嫁衣……
明天就是他们的大婚之日,再有几个时辰,他就会来迎娶她。
泪水从眼角滚落……
她想起来了,她全部都想起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就在昨天,闵斓王外出有事。她鬼使神差地又跑去了书房的密室,将其余两箱画轴通通打开了……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一下子涌进了她的脑海。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狼狈地跑回了县主府。
抬手轻轻抚摸着大红的嫁衣,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砸在嫁衣之上显得那样不祥。
“阿鸢……”
闵斓王突兀地出现在屋内,惊慌无措地俯下身,紧紧地握住阿鸢冰凉的双手。
“闵岳,你来了……”
阿鸢略微低下头,静静地凝望着闵斓王。
闵斓王对上阿鸢布满泪痕的面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要从身体中抽离。
他刚一回府,就听下人说阿鸢在书房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匆匆跑回了县主府。
他匆忙地跑去书房,见到敞开的密室里是散落了一地的画卷……
脑海一片空白,但愿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急切地跑到她面前……可阿鸢此刻的样子打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闵岳……”阿鸢淡淡开口。
闵斓王的心骤然缩紧,几乎是有些癫狂地紧紧抱住阿鸢单薄的身躯。
“阿鸢,别说话,什么也别说。阿鸢求你……”
闵斓王的脸上压抑着痛苦和紧张,语无伦次地抱着阿鸢苦苦的求着。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他在自欺欺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他还是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想同阿鸢问个清楚明白。
阿鸢只觉得口中苦涩万分,喉咙里也是干枯的难捱。
“全部……闵岳,我记起来了全部……我看见了你的画……”
“不……不……阿鸢……别再说了……”闵斓王满目凄然地抱着阿鸢低声嘶吼。
“闵岳,我不恨你了。可我……也没办法再嫁给你了……”阿鸢语气淡淡的,仿佛在陈诉着别人的事。
“可你说过你原谅我了,是你亲口说从前的事你再不追究!”闵斓王双目赤红,抱着阿鸢的身躯似在颤抖。
阿鸢面上浮现一抹苦笑,淡淡地说道:“是个误会,彩凤楼赌酒……那一晚,我以为你轻薄了我……”
闵斓王痛苦地摇着头:“阿鸢……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是么?”
阿鸢缓缓抬手,轻柔地拭去了闵斓王眼角的泪。
“你了解我的。闵岳,这一次,就放我走吧……”
闵斓王闻言,怔愣许久……最终缓缓松开了阿鸢,满目凄然地注视着阿鸢良久良久,仿佛这样静静看着她什么都不做,时间就会静止,阿鸢就不会走。
“是我的错,是我太天真,竟真的相信你记起了一切后还愿意嫁给我。”
闵斓王又沉默了良久,最终哽咽地说道:“阿鸢……你自由了……”
过了一百年,重活一世,阿鸢清楚的知道自己对闵斓王是不同的,可她至始至终,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面对那些过往。
阿鸢红着眼眶,低喃道:“闵岳……收回蓝鳞软甲吧。”
闵斓王闻言,背对着阿鸢站起身,落寞又坚决地说道:“蓝鳞软甲亦或是我的命……阿鸢,你选一样带走吧。”
“闵岳……”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阿鸢深深凝视着闵斓王,他了解她的个性,所以选择放手……而她又何尝不了解他呢,他有多执拗没人比她更清楚。
“罢了……”阿鸢轻叹一声。
九月的天气已经微微转凉,阿鸢策马奔跑在官道上,任由夜风将她的泪珠吹散。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直到视线变得模糊再看不清前路,阿鸢终于紧勒缰绳,猛然停下。
空旷萧肃的官道上,阿鸢伏在马背上崩溃大哭。
忆起前尘往事,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亦不想与任何人再纠缠不清。
不论是闵斓王还是金雁翎……
雁翎复活了,一百年了,他们分开一百年了。她本应该有很多话对他说的,可她又有什么颜面再去面对他呢?面对他又能说什么呢?
她终是有负于他……
她背叛了雁翎,亦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就算那个人对她强取豪夺,就算那个人将她视为禁脔极尽搓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心还是因这样一个混蛋而不受控制地动摇了。
阿鸢只觉得此刻心如刀绞,裂开了一般地疼。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怀里还藏着那只血色的锁灵簪……
喉咙处涌出一股腥甜,阿鸢狠狠吸了一口气,想将这一切过往都咽下。
重活一世,她忘了一切,只当自己是陈汉国众星捧月的斓鸢县主,她打小长在紫宸宫不识人间疾苦。
永相国山河破碎,东明国修士横行,两国百姓苦不堪言。陈汉国则是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她自幼生长在陈汉王宫,自然对永相国和东明国百姓所受之苦无法感同身受……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再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上一世,她天生媚骨,是名副其实的祸世妖女。
她曾以为只要自己不作恶,哪怕她真的是妖女命格也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如今想来,阿鸢也觉得自己彼时天真过了头。
多少人因她而死,多少人因她家破人亡。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些罪孽她都抵赖不掉。
手中的血玉簪被阿鸢紧紧地握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