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250)
满头青丝披散,细细密密,蜿蜒至榻前,微微拂动,引着他俯身往前,朝榻上的她压了下去。
长指勾起她蔓延的青丝,缠绕起来。薄韧的唇沿着这一缕青丝流连而去,自鬓边,面颊,到颈后,耳垂,一路向下,既克制又贪婪。
只轻轻嗅着她身上沁出的兰麝香和桃花香混杂的奇妙气息,心头就有火在烧。
薄衫滑落,露出初雪般的削肩,锁骨如雕似刻。一片雪白之中,又透着桃花瓣的樱粉柔嫩。
粉面桃花,人间姝色。
经年梦里的一切好似在此刻成了真。
他不由自主地游走过去,剥开最后的心衣,发现那桃花色的心衣在掌中不住地发颤,满面绸缎如微澜。
顾昔潮动作一滞,抬眸,看到她已睁开了眼,身子在瑟瑟发抖。
看他的目光,极为陌生,且戒备万分。
“是我,你别怕。”顾昔潮有几分懊恼,她的肉身才好,他一下子没克制住。
“你别过来。”
一声低颤响起。
她像是强忍着什么,眼帘空洞,样子却端严肃穆,又像是做回了皇后娘娘。
“臣妾癸水至,不便侍奉。”
她一面说,往帐后挪动着退去,求救似地轻声唤她的侍女:
“琴音,琴音……”
顾昔潮僵立了一刻,英挺的眉宇一点一点拧紧了。
女子瑟缩颤抖的模样落在他眼里,连带着他也在颤抖,因为无尽的愤意在上涌。
她肉身方成,魂魄尚不能完全相融,何来的癸水。他再迟钝,已全然明白过来。
她到底在那深宫里经历过什么。
巨大的怒意像是狂浪卷啸,男人的气息一下比一下粗重,最后只是抬臂将锦衾盖在她发抖的身上,再退去房门外。
直到房内传来匀细的呼吸声,她又睡了过去,顾昔潮才回到房中。
熄灭烛火,一夜枯坐在榻沿,犹如当年一夜枯坐在侯府的枯树下。
黑暗里,他凝望着沉睡的她,半生坚硬如铁的心肠,似火烧,如刀绞。
……
她这一昏睡,便是七日。
醒过来后,时好时坏。意识时而清醒,时而,如同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不认得人。
她从来身体婀娜纤细,这一具再塑的肉身亦然。可是魂魄有损,身子竟然慢慢地消瘦下去。
在她睡后,顾昔潮会躺在她身旁,用温热的身体捂着冰冷的她。
有一夜她翻了身,他忙追去,又怕惊醒了她,动作轻缓之至。岂料她竟慢慢靠了过来,缩进了他怀中。
他不敢动,臂弯展开,让她躺得更舒适些。她却慢慢地抓着他的肩头,泪水浸透了他的心口。
“阿爹,二哥……羌人会叛变,你们千万别出城……”
他轻轻拍动她颤抖不止的脊背,听她又呢喃一声:
“顾九。”
顾昔潮心头一颤,听她泣道:
“刺荆岭有伏兵,你别去……我,不想你死。”
“我不去。”顾昔潮抱紧她,沙哑的嗓音细声哄她,“我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此夜过后,她似有好转,终于能认出他来,杏眸望向他,笑语嫣然:
“你不点蜡烛吗?怕你看不见我。”
还以为自己是鬼魂。
“但也别点太久,久了对你不好。我只要你多看我一眼,别忘了我……”
顾昔潮心头如有千钧巨石,透不过气。
然后,她还要求他给她烧新衣。
他每回买两件一样的,烧一件,留一件。她醒来后,一身新衣,绿鬓钗环,每日不重样。小娘子的欢愉来得如此轻易简单。
他也满足了少时的心愿,看妻子,鹅黄碧绿,雪玉淡粉,各有千秋,他爱不释手。
只是她怕辱他名声,不肯在街市露面亲自挑选,他每次带回数十件绸衣锦缎供她选。她却只挑最下乘的料子。
是生怕他买不起,又要用金刀做抵押。
曾经相处的细枝末节,她都渐渐记了起来。
有时候,他倒希望她可以忘却前尘,一直如此天真烂漫,不再是那个历经人心险恶,寸心枯槁的沈十一娘。
若非知道她危在旦夕,他深觉,就这样做一对寻常夫妻,白头到老,已是上天恩赐,一生圆满。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衰败。
目光无法聚焦,没有生气,和一个躯壳别无两样。时常呆呆地静坐在院中的春山桃树下。
像是在等着他归来,他走近后却又浑然不记得他。
顾昔潮计算着日子,加快了手里的安排。万家香火,七七四十九日,时间紧迫。
顾将军的戾气一日比一日重,冷酷得不像活人,犹胜鬼魂。赵羡打了一个寒颤,小声道:
“前些日子,云州城来了许多歪门邪道,百姓都在求神拜佛驱邪……将军如何筹得的香火?”
顾昔潮目光忽一凛,利如寒刃。
赵羡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道:
“将军既要瞒着她,这份苦心我懂。可是万一被贵人发现了,怕是……”
顾昔潮打断道:
“我不会让她知道,所有血腥肮脏之事,我来做,不会让她沾上一分一毫。”
赵羡无可辩驳,只得连道几声“冤孽”,摇头叹息。
这一对璧人劫难重重,他这一份功德,实在难得。也不知道将军这般恶鬼手段,是否真的能筹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