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73)
“等一等,等你那位郎君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今鸾惊觉,冷笑一声道:
“你将我捉来,是为了将他引来。”
阿德负手而立,傩衣在惨白的绸幡中轻扬。
“是啊,我对中原的焚香养魂之术甚是景仰。”他一向怨毒的目中难得流露几许温柔之意,道:
“他想救他的心上人,我又何尝不想救我的?”
什么心上人?!沈今鸾无语望天,憋屈得很,只愤愤道:
“你羞辱我,更是羞辱我的恩人。”
“我都跟你说了,我二人乃宿世仇敌,我死后他怕是求之不得,根本绝无可能为我烧香,又怎会知道香火供奉之法?”
阿德不置可否,本是阴冷的神色似是无奈,叹气一声,道:
“何妨一试,咱们试试便知。万一呢……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放弃我的心爱之人,哪怕只见一面……”
没想到阿德这个满脑子复仇大业的阴阳眼竟还是个恋爱脑,她算是押错宝了。沈今鸾一身力气卸了劲。
忽觉眼前的火光幽然一晃动。
纸人已被阿德忽然拎了起来,直直靠近了火杖。
“你终于来了。”阿德的声音在风中冷颤颤。
火光刺得沈今鸾睁不开眼,只剩下一道罅隙。
眼帘的罅隙被硕大昏黄的光晕所覆,一道冷峻的身影割裂了光晕,逆着光走来,气度凛然。
周遭的绸幡骤然静止,陷入死寂。男人身上血染红袍,迎风猎猎,修长的手按着刀收入鞘中。
从容得,倒是像来此荒地坟场迎娶新娘子。
沈今鸾叹了一口气。
虽知顾昔潮此刻神色不见有异,可她可是见过,他谈笑之间一刀出鞘斩落人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时候。
这个傩师阿德虽愚蠢,但却是除了顾昔潮这死敌外唯一可以见到她的阴阳眼,说不准可以作为她的后手,为她所用呢。
见男人逼近,阿德的手抖了一抖,举高了火杖,厉声道:
“你别过来……”
“你不是就等着我来吗?”男人摩挲着刀柄,面有不虞,道:
“我来了,你说说,你所求为何?”
阿德笑了一声,面色森然:
“真是个聪明人。我只是好奇你那个香火供奉之法,想请你说来听听。”
顾昔潮的身姿陷落在火杖的阴影里,看不清神容,只见他一手覆在腰侧,摩挲着刀柄,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闻所未闻,自然无可奉告。”
阿德忽将手中的火杖凑近了纸人,厉声道:
“你不肯说,我便毁去这个纸人,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魂魄灰飞烟灭。”
“威胁我?”顾昔潮踱着步子,目不斜视地往掠过他面前,却疾步朝右侧的荒坟走去。他的声音从阴风中透出来,似是发颤: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找弥丽娜。既已找到了她,不过区区纸人,任你处置。”
“什么?”阿德睁大了瞳孔,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亮,“你、你看见她了?”
顾昔潮停下脚步,抱臂而立,眉宇一扬,定定看着阿德道:
“她不就在你身后?”
“你胡说!”阿德不可置信,浑身紧绷,不住晃动的火光在纸人面前摇摇欲坠。
“她看起来很失望,你再不回头,就要飘走了。”顾昔潮步履不停,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冷嘲道:
“男子汉大丈夫,见了心上人却还犹犹豫豫,只会抱憾终生。”
见男人在旁已走出数步之远,阿德万分急切,心中那一根弦登时绷断了。
他缓缓回过头去,才一侧身,火杖晃动一下,右肩已被突如其来的刀锋击穿。
他的右手随之一空,轻飘飘纸人没了依托便掉下去,最后稳稳地落入一角漆黑的氅衣之中。
天旋地转,沈今鸾的魂魄跟着纸人环进男人的怀抱。
她不动声色看了顾昔潮一出声东击西的戏码,又转眼瞥见他满身的血迹,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意味,忽然抿紧了唇,呜咽一声:
“你怎么才来啊。”
她语带哭诉,嗓音娇柔,难得细声细气,说不出的缱绻意味,全洒在他的耳畔。
顾昔潮一怔,收了淌血的刀,低头看去。
“你那个邑都忘恩负义,竟然抛下了我,我被抓到这鬼地方来,都是坟地白骨,吓死我了啊——”
一双杏眸扑簌扑簌,又像是怕他看到狼狈之态,倔强地以袖覆面,就差泪如雨下了。
仿佛真的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换作旁的男人,美娇娘幽魂在侧,怕是早就酥了身子,不得怜惜得好声好气哄着才行。
沈今鸾感到身前男人似乎只轻轻颤了一下,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娘娘倒也不必惺惺作态。”
顾昔潮面无表情,只唇角若有若无地扬了扬:
“方才,不还和旁人编排臣么?”
沈今鸾一怔,即刻收了柔弱姿态,拂袖冷冷地道:
“你难道早就到了,在一旁听人墙角?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娘娘说那一句……”顾昔潮顿了顿,才能平静地道出,“我是你生前死后最恨的人。”
初时听闻,只觉得胸口闷痛,听了数回下来,只觉得麻木了。顾昔潮若无其事地揽起了纸人,漠然地道:
“娘娘与人周旋的手段,不逊于当年。”
沈今鸾眉眼弯弯,皮笑肉不笑地道:
“顾大将军,既知此言不过是我与他周旋的手段,应是不会介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