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卿卿好(2)
“娘!”彦儿欢喜地冲出屋檐,顾不着淋雨,一头扑进她怀里,“娘去哪儿了,怎么不带彦儿。”
魏如青摸摸孩子的小脑袋,苦涩地笑了笑:“娘去办点事,这不就回来了。”
家里两个孩子,彦儿刚四岁,黏她得很,一会儿都离不得。邦儿大些,六岁多了,晓得她并非生母,一直以来便不算亲她,此刻同他奶奶站一起,只在屋檐下打量着她。
魏如青被一个孩子看得心虚。
邦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大概也猜到了,自己的父亲出了事,奶奶一个上午都在盼着继母能带回来好消息。
可她到底无能,让祖孙俩失望了。
魏如青惴惴地抿了抿唇,冲周母摇了下头。周诺自己也没想出脱罪的法子,倒求她来想办法。
事情毫无进展,周母脸色更加黑了,沉叹了声:“为了探监,家里的银子都使了出去,你却是白跑一趟。”
语气大有责怪之意,顿了顿,问,“那你可去找过你娘家,求他们想想法子?”
魏如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心头堵了淤泥似的不是滋味。
她娘家哥哥在刑部任职,不过,只是个跑跑腿的小人物,人微言轻的。周诺出了事后,她抱着一丝希望,早已去求过哥哥,可奈何……
莫说是帮忙,娘家的门根本没有为她打开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全吃了闭门羹。
谋逆的事,谁敢往上凑呢。她娘家人只怕受了牵连,干脆连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都不敢见了。
“要你何用!”周母冷冷地睇她一眼,哀叹着地转身。
邦儿眼中的失望掩盖不住,眼眶泛起了明显的红。那孩子什么也没说,撇撇嘴,扶着奶奶回屋去。
一家子都憔悴得很,早没力气吵一架。
魏如青出去大半天,午后方回,周母给她留了些吃的,一碟咸菜半碗饭,煮肉的汤给她剩了点儿。
“时间不等人,你再不想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我这儿子虽不争气,可也是能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周母坐在桌旁,忍不住又抱怨起来。
“你若救不了他,往后家里四张嘴,可都要你一个女人养。你养得了?”
魏如青埋头吃饭。
彦儿乖巧地贴着她,盯着桌上的肉汤咽口水。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馋得很。魏如青端起汤碗,把汤喂给孩子。
纤瘦苍白的手指抠着碗边儿,手腕处的骨头隐隐凸起。她最近瘦得厉害,肉不曾吃一口,连肉汤也不曾喝一滴。
她没用,多吃一粒米都是不配的。
周母忍不住,又说:“再去求求你娘家!别人想找门路都找不到,你娘家哥哥明明就在刑部,哪有不捞妹夫一把的道理。”
魏如青食不知味,潦草对付了这一顿。她搁下碗,听话地点点头:“嗯,我明儿再想想办法。”
周母脸黑,一巴掌把桌子拍得咚咚响:“要命的事可等不得,你今儿就再跑一趟!要再办不好,我看晚上你还有脸吃饭!”
娘家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魏如青没多说,只闷闷地“嗯”了声,抱起彦儿午觉去了。
彦儿这午觉是每日的习惯,且还都要她陪着才睡得着。她守在床边,魂不守舍地给孩子扇着风,赶着蚊虫。
“啪嗒”,不知不觉床单湿了小小一块,她抬袖擦脸,才发觉两颊都是泪水。
婆母无法接受与儿子受刑,她又如何能够接受丈夫身首异处。
周诺素来让着她,宠着她,还时常教导邦儿,以后要把她当亲娘孝顺。
他知道她爱花儿,会在下雨的时候帮她的花儿盖上油布,不会像今天这样,任由她精心养护的花被暴雨摧残。
有夫如此,魏如青很满足,不管多难,她也一定要救他出来。
若周诺不在了,这家就不是家了。
婆母不是亲娘,儿子并非亲生。大儿子始终记挂着生母,小儿子她虽从一岁里带大,可只怕有一日也会被教唆着不再亲她。
这世上,除了这个家,她已别无去处。娘家,根本没她的容身之处。
娘家那边不给她开门,不单是因为害怕被周诺牵连,其实先前早已与她闹过不愉快。
此事说来也话长,三两句和婆母解释不清楚,她也没那心力去解释。
抬手抹泪。
“咚咚咚!”隔壁密集的剁肉声又传来了,魏如青赶紧放下抹泪的手,捂住彦儿的耳朵。
还好她捂得快,孩子没被吵醒。
屋中响起她浅浅的一声叹。
隔壁邻居是卖馄饨的,每日都要剁肉馅儿。往常说好的,白天要错开孩子午睡的时间,别的时候随他们怎么剁,可自打她丈夫涉案,隔壁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了,想什么时候剁馅儿就什么时候剁。
魏如青身心疲惫,只觉这“咚咚咚”的剁馅儿声今日格外刺耳,剁得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压了一座山。
其实,她瞒了周母一件事。
——今日去牢里探监,出来的时候,她撞见了齐靖。
她的前夫。
自古以来,女子的命运便半点由不得自己。
当年与齐靖和离之后,她很快就被娘家安排着嫁到周家来,起初虽有怨怼,后来日子渐渐过顺了,也就放下过去,平平淡淡至今。
而齐靖,却在和离之后仕途亨通,听说如今已居星罗司首尊,位同一品军候。
那星罗司是专为圣上办事的衙门,独立朝廷之外,据说这次宁王谋逆的大案,就是星罗司经手的。
她丈夫周诺并没有直接参与谋逆,斩刑改判流放,兴许就是齐靖一句话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