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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喂养一只主角[穿书](167)+番外

作者: 鹤衣 阅读记录

自那一日开始,他便不时来梦中与她相会。

那大片大片的桃花林啊,是她从来不曾想象过的繁盛,梦里的落花缠绵悱恻,梦醒后却只有那池边孤零零三株桃树,衬着背后的黛瓦白墙,从前的美景,现在看着却只觉荒凉。

四面墙,窄小得快让她窒息,小桥流水都已经看遍,剩下的一切贫乏而空洞,荒凉透骨,索然无味。

她木然地坐在铜镜边,用尾指的指尖挑起胭脂抹在自己唇上。旁边的瓷盆里忽地传来“哗啦”一声响,她转头望去,那鱼青色的鳞片已然褪色成白,上面一丝淡淡的粉,如同胭脂。

“桃夭……”她低低地道,原本只是随意起着的名儿,这一刻突然被她赋予了某种更复杂更丰盈的含义。

桃之夭夭,烁烁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宜其……室家。

他入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次次地,他吻着她的唇,吸吮着唇上的香甜,嘶哑着嗓子唤她“小姐”。等她醒来,却只能若有所失地抿着唇瓣,反复地给自己的唇涂上嫣红的胭脂,连自己的手指划过唇边的感觉,都令她无来由地心颤。

她的生命本来只是四面墙里孤零零生长着的一株桃花,而他却突然地闯入,给了她一段最绮丽的韶华。

小姐。

他这样唤她,青色的衣袍已换做了白衫,满树桃花一瓣一瓣坠在衣上,他伸手折下一枝桃花,插在她的发间。

睁开眼他就消失了,而入了梦他常常在,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贪睡。

她的变化终于惊动了家人,他们忧心忡忡地说她病了——也许吧,也许她真的病了。只是她的病,大夫治不好,道士治不好,唯有他是良药。

她再不曾去过水池边,整日都只在镂花窗前枯坐,而那尾渐渐变成透粉的鱼就在她旁边的瓷盆里游曳着,一圈一圈,如同她空洞而苍白的流年。

它想,她好久不曾笑过了。

他愈发努力地在梦中想着法子逗她,她抿着唇小声地笑,然而梦醒后,她依旧整日枯坐,如鲜妍的桃花失了水分般一日日干瘪枯萎下来。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然而他给不了。

……就算体内流淌着蛟龙的血脉,它也依旧只是一尾鱼。修行千载,积德行善,才可化为真龙,而它如今才五百岁,她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下一个五百年。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终于有一天,他对她说:“我以后不再来了。”

“为什么?”她惊慌地拉住他,他沉默半晌,只道:“我不能误了你。”

她苦苦地求他留下,而他决绝地甩开她的手——她骤然自梦中醒来,头顶还是桃花烁烁的帐幔。她盯着帐幔顶部葳蕤的桃花枝叶,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低低地哭了起来。在她的哭声中,瓷盆里透粉色的鱼慢慢地在水里停下来,尾巴一摆一摆,嘴巴无声地张合着,却只是沉默。

只是沉默。

她的病渐渐地好了,不再贪睡,人却依旧地瘦着,如同桃树枯瘦嶙峋的枝干。爹娘生怕她再出事,匆匆忙忙地把她嫁了出去,对方是好人家,三代绵延的武勋,他们几乎将半个家底都陪嫁了过去。她出嫁那日,一抬抬嫁妆流水似地从家门口抬出去,她凤冠霞帔地上了八抬大轿,而桃夭没有被她带走。

她的爹娘吩咐了下人好好照料它,在他们眼里,它是他们娇女心爱的玩宠。专管喂鱼的小厮换了无数种鱼食喂它,它却都不理不睬,把可怜的小厮急得几乎要上吊时,才终于有曾伺候过小姐的丫鬟小心地对他提了一句:“小姐当初喂它时,用的都是胭脂。”

除了她喂它的那种胭脂,它再不吃别的。

日子一天天流水样地淌过去,它的鳞片看上去已经完全像是桃花。桃之夭夭,烁烁其华,它只想保佑她。

她的生命终会在它的生命中凋零,就像是桃花终究会落,它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一点,然而它心中知晓,这一天终究会来。

只是它从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她是浑身是血地被人装在车上送回来的,仆妇们抬着车把她送进了二道门时,她还没有咽气。

陪嫁的丫鬟哭着说,姑爷喝醉酒,要小姐和他的挚友同房,小姐不愿,姑爷就拿起传了三辈儿的宝刀,狠狠地往小姐的身上砍……

它听得浑身发冷,卧在粉红底的细瓷盆中,它吐出自己莹莹生光的鱼珠。这颗珠子随着它一同出生,如今算算已经温养了五百年,只要再养五百年,这珠子就能化作龙珠,而它也能脱胎换骨、化作蛟龙。

而现在它只想着用它救人。

这一颗被它吞在腹内用精血灵气温养了五百年的鱼珠啊,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

然而等到它看见她时,她却已经连这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她躺在那儿,粉色的裙褂被血浸透,细瓷样的肌肤上伤口纵横狰狞,曾经一遍遍涂过胭脂的唇上此刻毫无血色,记忆里娇艳如桃花的人就这样躺在它面前,苍白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的爹娘老泪纵横地问丫鬟她有没有遗言,丫鬟抽噎了很久,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小姐……小姐说……她不想死……她还不知道……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当头而过,它全身刹那间麻木。

别人都以为她说的是那害死她的罪魁,只有它知道,她说的是他,与她在梦里夜夜相会的那个他。

……他确确实实,直到最后,都还没有告诉过她,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