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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说(150)

而今日,已经是三人出发的前一日了,于管家正因多了她这个小娘子而重新做着启程的准备、忙到就快脚不沾,什么都不做、只趴在窗边呆呆看着丝瓜花的阿柿却将他喊了过去。

“我没见过这个。”

她指着那朵黄色小花,要于管家告诉她这是什么。

于管家说话的时候,丝瓜花心里落下只肥肥的螽斯,她也不见怕,伸手指在它的身甲上碰了碰,然后在它拍翅要飞时抓住它的后腿,举着它继续问于管家:“这是什么?我也没见过。”

如此一来,小娘子这也想知道、那也想知道,问题便没完没了。

于管家看看日头,已近晌午,出发前的事情还有一箩筐没做,又看看小娘子,那张脸上充满着的好奇丝毫没有消减。

感受到自己实在应付不住,他只好托人将世子从正同他品着画的延维郎君那里请了回来。

在他终于能彻底从这间屋子离开时,他听到小娘子正看着世子说她想要摘掉这朵开在她窗子里的花、而世子在劝她不要。

无心再管这屋子里的官司,于管家冲出去便又开始了忙碌。

可就在他忙活完了这一天、想赶在日落前回屋歇歇脚、正走着路过阿柿的窗外时,他就又听到了小娘子“于伯、于伯”的温软叫声,简直就像只不可貌相的可恶的小伯劳鸟!

等他敲着老腰认命走进去时,小娘子正拿着柄不知何处来的腰圆小扇遮在面前,柔柔地跽坐在绘有银泥流萤的的窗子一侧,看着温顺又淑婉,恍若一副典雅美人图。

可她一开口,就娇气极了地开始说她贴身衣物的布料太粗、针脚也糙,磨得她一直都睡不好。

“我本来想着,等养好病就离开,所以一直没有提。可现在小郎君要把我养在身边,那我就实在不能继续忍了。”

听完后,于管家重新把他已经揣进了腰边挂囊里的佛珠拿了出来。

她现在穿的内外衣裳,都是他在世子的吩咐下、托了王家的下人去采买的。

因为立马就要穿,买的自然就是衣肆中现成的。虽说已经是最贵的了,但到底不能与专为官宦人家制衣的布坊娘子和绣坊娘子做出来的衣裳相比。

可她是突然出现的,谁能提前就为她定好布料和绣娘啊!

但为了不让世子为难,他只能厚着老脸,继续同小娘子说里衣的事。

他捻着佛珠,边在心中默念着“心平气和”,边请她忍一忍,说他马上就往河渡口一家相熟的制衣坊送信,为她买下那里最好的里衣布料,再请那坊里曾于宫中侍奉过针绣的娘子为她赶制。

如此,扇面后的小娘子才很不情愿地点了头,不再提起此事。

可紧接着,她就又轻声细语地慢慢挑剔起了沐浴。

“……浴斛中的水很快就凉了。我已经不想再泡在温凉的水里面了,不然就会生病了。”

于管家慢慢吸了口气,将手里的佛珠转得更用力了!

这能有什么办法!

娇贵些的小娘子沐浴,都会有许多婢女在旁侍奉。浴斛中的水稍凉,婢女们便会从几层屏风外提回刚刚烧开了的热水,为小娘子灌进浴斛。

他也想过去找王宅的婢女在她身边侍奉沐浴,可阿柿却说什么也不肯!

此时,他又提了一遍。

但阿柿还是摇头。

“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脸。”

她仍旧举着那柄画着丝瓜图的腰圆绢扇,只露出双圆圆的无辜眼睛。

“之前不能,是害怕那个掳走了我的人发现、把我抓回去。现在就更不能了,我要跟着陆小郎君,一旦被别人看到脸、认出来,我就得回家了。”

就算他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王宅里的下人信得过,可她怎么都不点头。

后来,也许是觉得跟他说不通,她更是起了身、要直接跑去找世子了。

于管家正要拦她,却见她小扇一放,腰圆扇面后小娘子雪白的面颊上,左右对称地画着两朵盛放着的丝瓜黄花,那工整又舒展的画法,分明就是他家世子的……

世子竟亲手在她的脸上画了花子!

于管家当场如遭雷击!

等他从这次震惊中回过神、再想拦她时,却已经追不上了。

——

阿柿两颊的黄花自然就是陆云门给她画的。

小郎君不准她摘花,说如果摘了这朵花、便会少结一根丝瓜。既然如此,那他自然就要想办法弥补她。比如出去给她买了柄画有丝瓜黄花的扇子,再比如,去为她买了她想要的胭脂花黄。

看到扇子上画的丝瓜花,小娘子自然极了地就勾住了少年。

“我想要把这朵花画到脸上。”

她用绢扇点着自己软滑如乳奶皮子的的面颊。

“我在家中时,身边有个很会画面妆的侍女,时常能为我画出新鲜好看的花子,还很会制面靥花钿。本来,她是给我做陪嫁的,可以一直侍奉在我的身边。可现在,我一个人留在小郎君这儿,都没有人能给我画黛眉、花子了。”

自被陆云门带回王宅后,小娘子就一直素着脸,已经好些日子了。

可她就算半点妆也不上,也好看得仿佛一株清水池中初初发芽的新莲。

面若清莹凝脂,眼角腮颊晕着极浅的粉白,瞳仁中的光如挂在莲尖上的两颗最湛清的露珠,清凌凌的,晃动着明澈的光华,叫人挪不开眼。

“你来这儿,等等我。”

小娘子说着,拉住少年的手,让他坐上她屋中的长条榻,又将少年买回来的胭脂花黄全抱到了榻边他曾用来教她识字、水砚笔墨一应俱全的小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