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她像是终于说出了一个一直藏在心头的大秘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就又能振作起来了。
“但我没想到,因为给小柳枝下药,我自己竟险些离不开吴府。前一世,我可不记得有那个什么吴总管。”
“是啊!谁能想得到!”
一提到吴总管,贾明立马就赞同地猛点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可怕、那么不讲理的人!”
很快,阿柿和贾明两个人就同仇敌忾,一起热热闹闹骂起了吴红藤。
“老师。”
沉默许久的陆云门走到李群青身旁。
“您审过李忠。阿柿方才说的话,您如何看?”
“是啊。”
李群青望着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的阿柿与贾明。
“我审过李忠后,原本是有许多问题要问一问阿柿。但现在,她已经把我要问的都说了。”
李群青转面看向陆云门。
他快要五旬了,眉眼间已有了许多岁月刻痕。但当他背手而立时,却仍是挺拔如山,目光如炬。
“小陆,你也清楚,迄今为止,她说的所有话,都尚是可信、可不信。李忠如今神智时好时坏,常有疯癫之态,她口中前世的许多事情又已因她而生变,如今自然也无法求证。一切孰真孰假,关键还是在你手中的这封信上。你与汪苍水多年至交,你能否辨得出这封信的真伪?”
少年垂眸,看着手中的两张纸。
其中一张,详细地写下了吴家在春陵县犯下的罪行。
另一张,则是匆匆写给妹妹的绝命嘱托。
汪苍水亲手制成的桑皮熟纸,他写字时勾折处独特的细微顿笔,还有扑面而来熟稔至极的行句用词。
陆云门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这信是真,可却也无法说它是假。
从阿柿说出“重生”开始,她表述出的一切都几乎严丝合缝,哪怕有些事令人出乎意料,也仍旧没有哪一处能定论她在说谎。
甚至,如果她不是重生之人,许多事反而解释不了。
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我心中有无数怀疑,可又怕一个万一。”
少年凝望恩师。
“万一她真的是汪兄的甥女,我却始终将她当成别有用心的骗子……每思及此,我便不能心安。”
少年叉手行礼,心意已定。
“老师,请把她交给我吧。我会负责照顾她,也会时刻留意她的言行。若她别有用心,我绝不会让她得逞。”
听着顺风而来的少年的声音,阿柿知道,她的这招棋下对了。
肆无忌惮将她知道的事大量说出,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陆云门知道,她知道许多许多、旁人根本无从得知的私密事。
这样,如果她从头到尾都在做戏,那她就是一个怀有巨大阴谋、极其危险、随时都可能暴起噬人的恶虎,必须要对她严加看管,除掉她的爪牙,禁锢她的四肢。
可现在,她同时又有可能是他挚友珍爱的血亲。
就算是扎破她的一根手指,也可能会令他已成在天之灵的挚友痛惜万分。
陆小郎君没办法断定她究竟是无害的猫还是吃人的虎,所以,为了不误伤到猫,又不至纵虎作恶,他就会决心以身为笼,将她圈在自己的身边。
就算她要吃人,第一个吃掉的也只会是他。
以身饲虎啊。
可真是有趣。
第33章
33
“从今日起,我会搬去你的屋子,在侧房守着你。”
少年仿佛一株刚在雨中洗净的青竹,就连说出这种暧昧至极的话,也清素疏离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欲望。
阿柿看着他白璧无瑕的脸,面带茫然地微微张开嘴唇。
因为说了很多话,她饱满唇上秾艳的桃色有些微微的晕开,不再那么精致,反而令她显出种顿顿的娇憨。
“不是我去你的屋子照顾你,而是你搬到我的屋子吗?”
少年道:“是我要到你的身边,主屋的大榻自然该由你用。”
说完,他端雅抬臂,不徐不疾,取下廊边摇曳的灯笼,立于雕花廊柱旁,静如画中谪仙。
“我回我的屋子拿些东西,稍晚会送到你的屋中。”
阿柿的目光随着他摇晃。
她看着他转身后青色圆领外露出的那片白如梨花、直如鹤的后颈,看着他单薄却紧致的腰背,还有少年裹在靴中的那对笔挺有力的腿,乌黑眸子中涌动的玩味越发浓烈。
“我来帮忙!”
出声的瞬间,小娘子的眼睛里盈满了天真的喜悦,干净得像是刚从泉眼涌出的清水。
见少年的脚步一顿,她弯了弯嘴角,当即脚尖一踮就跑向了他。
超过他时,她灵巧地抢过他手中的灯笼,在他的面前旋了个圈,灯笼里的火焰在她的舞动中呼啦啦地流淌,仿佛随风奔涌的成群萤虫。
“我们快走!”
她盈盈笑着,伸手凑近,拉住他的指尖。
淡藕色的裙角染上了火光里的赤色,艳得恍若红莲。
少年眨了下被光晃到的眼睛,看着自己被人攥住的指尖,如常气静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同你相处,但……”
“我可以教你呀。”
小娘子语气热烈的打断,将陆小郎君的那句“但这于礼不合”扼在了喉咙里。
她无比自然地松开握着他手指的手,改成拽着他的袖子,紧接着又跑动了起来。
“我们先把你的东西搬过去再说,我真的一点都等不及了!”
她的这步退让,使得少年迟疑着没有挣开,最终被她拉着跑远,一起在夜中划出一道洋洋洒洒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