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向皇帝骗个娃(290)
太后语气算不上特别严酷,可久居上位之人,自有种色厉内荏的威压。徐温云呼吸微微紧了紧,朝前呵呵身,态度恭敬道。
“若单论家世门第,确有天壤之别。可单论这点,却并不能说他们不相配,还需得看人品教养,才学脾性等方面是否契合。
……其实依妾身愚见:只要是能成得了亲的男女,大多都是相配的。就像脚上的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才知一样。”
太后唇角微勾,眼底透着戏谑,“原就是两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倒也难为你如此巧舌如簧。”
“……哀家莫非说错了么?
你弟弟是状元又如何,祁朝十年就出三个状元,入仕之后无甚建树的状元郎大有人在,需得奋斗几辈子,才能比肩肃国公府此等簪缨世家?更莫说你那个日夜以缝补过活,病怏怏的胞妹。”
听到弟妹被人评头论足,徐温云只觉甚至比自己遭人唾骂还要难受,可此话虽有些难听,却还是在讲道理摆事实。
徐温云确是辩无可辩,面上显露出些难堪的神情,可她还是尽力不卑不亢道。
“夫妻齐心,其力断金。
这两门婚事,我们徐家确是高攀,妾身也已叮嘱过弟妹,成家后要好好过日子……妾身相信他们会排除万难,共同携手一生的。”
太后闻言,眉间愈发紧蹙,眼底突涌起锐利的锋光,轻蔑道了句。
“上梁不正下梁歪。
徐绍与徐温珍挖空心思往上爬,以姻亲做饵,攀龙附凤,如蚁附膻……不都是你教出来的么?又岂会有什么真心真意,好好过日子这一说呢?”
这些话犹如重锤落下。
徐温云顿然抬头,眼眶中瞬间涌出晶莹,心中实在是委屈至极,只梗着脖子,一字一句解释道。
“妾身未曾。
他们的婚事,都是因缘际会之下,互生情愫,彼此相爱,所以才决定在一起的,妾身从未插手过,更不敢让弟妹有任何攀附之心。”
太后眼见戳中她的痛处,唇角微勾,执起杯盖轻拨了拨茶面,云淡风轻继续道。
“就算没有直接插手,也有间接影响吧。毕竟你最擅长的就是涉局做套,勾引魅惑的狐媚功夫,否则当年又岂会迷得皇帝念念不忘?
他们在旁瞧着你的做派,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了些才是。”
太后此等在宫中经年了的妇人,论道行是成了精的,哪里是徐温云抵挡得住的?
她此时只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瞳孔剧烈震动,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颤。
虽说猜到了太后已知道了实情,可既然她老人家不提,她也可以暂且将头埋在沙土中。
可现在,却是避无可避了。
她面色苍白如纸,勉力温稳住身形,颤着嗓子道,
“太后娘娘,不可因妾身之失,而波及他人……”
太后眉锋轻挑,
“为何不能波及,难道他们没有因此事获利么?你弟弟写字读书的纸,你妹妹养身调理的药……这些不都是你出卖灵魂与身体换来的么?”
“借种求子!
这条路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么,你们徐家满门都因此尝尽了甜头,怎得,不会哀家说几句,莫非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成?”
第一百零六章
这狠辣尖酸的言辞, 就像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往徐温云心窝肺管子上戳,还要在皮肉中狠狠搅动两下。
徐温云只觉心底一痛, 震得身形都晃荡,贝齿将唇壁咬出血来。
眼见太后对此耿耿于怀,误会深重,她不由顿然抬首,眸光晶莹解释道。
“可妾身当时压根没得选!
妾身也是被逼的,您是不知那郑明存的手段是何等毒辣……”
“威逼利诱, 软硬皆施是吧?你也是受害者是吧?哀家便猜到你会如此狡辩。
敢情你这个受益最深的从犯, 如今反倒成了最清白无辜的那个?”
太后在深宫多年浸淫,见过太多阴狠毒辣的手段, 心思透彻,一针见血, 猜都能猜到当年发生了何事。
她凤眼微眯,居高临下觑着眼前即将崩溃之人, 朝前倾身,眸底尽是狠厉。
“且你怎么没得选?你若是个品性高洁的, 大可选择立即赴死。
……之所以愿意忍着恶心,与郑明存同流合污,说到底就是心中生了贪念, 想要傍着容国公府这棵大树,逆天改命。”
太后是窥探人心的个中高手。
这字字句句都尖刻刺耳, 直戳人性最深处的隐衷, 偏偏这些话却并非扭曲作直, 搬弄是非的歪理,所以实在让人辩无可辩。
徐温云彻底被击至溃败, 再无二话,只瞳孔震动着,软着膝盖,缓缓瘫坐在厅堂上,神色逐渐木然。
确是如此。
人死万事休。
如若当年郑明存提出借种求子的瞬间,她就能一刀抹了脖子,郑明存难道还能再为难徐家不成?
她贪生怕死是真。
想要将弟妹拉出泥沼也是真。
徐温云以前一直骗自己:借种求子这事儿是郑明存主导的,她也是束手无措,所以才被强逼就犯的。
可难道她就不曾有过半分瞬念,想要借此,为弟妹博条出路么?——有的。
她想要怀才不遇的弟弟出人头地。
想要孱弱多病的妹妹身体康健。
……她有她的私心,且由最终的结果看,从某些角度讲,也算是完成了当初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