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敢相信,又很生气,那两个地方,自己刚刚也有经过呀,怎么就眼瞎到没看见呢?
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山上的东西是大家的,但谁找着就是谁的,不能说上去抢。
所以菊花看着虽眼馋,却也不敢想着蹭一蹭,毕竟她跟姐姐两个人细胳膊细腿儿瘦瘦巴巴,年纪还比人家小,肯定打不过。
正在她眼馋之际,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了拽,一低头发现是于宝珍那个胖小孩。
没有除了哥哥以外玩伴的于宝珍,对陌生小孩,尤其是小女孩,都非常好奇和想亲近,她相当自来熟,直接把胖身子靠在菊花腿上,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糖,友好递上:“吃……吃。”
她在家里时便这样,大人们逗她时常常假装生气,她便送上自己心爱的糖,然后便会被温柔摸摸,糖也会回到自己的小荷包。
不过于宝珍是真心的,于老抠家没短过她,有啥好吃的也都先紧着她,所以她并不护食。
菊花咽了咽口水,别过脸去,她不喜欢于宝珍,也不吃于宝珍的糖。
于宝珍小手都举酸了,菊花别说吃她的糖,连低头看她都不愿意,这让从小人见人爱的两岁小朋友非常委屈,嘴巴一扁,眼泪哐哐往外冒。
弄得菊花浑身僵硬,她看向不远处沉迷于割猪草挖菌子的大盘大碗两兄弟:
于宝珍害我!
谁不知道于老抠家的男娃护短得很,村子里谁要说他家脑子不好使对女娃比对男娃好,他们兄弟几个立马就会冲上去,她这小身板儿可不扛揍!
所以菊花当机立断,把腿抽出来往后退。
这导致原本靠在她腿上的于宝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夏天衣服轻薄,她又小,地上还尽是土坷垃小石子,疼得于宝珍忍不住开始嘤嘤哭泣。
二哥大碗听见妹妹的哭声,迅速丢下手里的菌子赶至现场,先把妹妹从地上抱起来,给她拍去尘土砂砾,这才问菊花:“咋回事,宝儿咋哭了?”
于老蔫跟于老抠两家往来不多,但于老蔫家女娃勤快懂事全村人都知道,大碗才会问咋回事,换作二狗子,他早动手揍人了。
菊花摇头:“她给我糖,我没要,她就哭了。”
于宝珍靠在哥哥怀里抽抽噎噎,还不忘再举糖送人,菊花当然不肯要,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大碗把于宝珍哄好,兄妹俩回到先前的树阴处一起挖菌子,这才低下头,掩饰满脸羡慕。
于宝珍真会投胎。
很快菊花就发现,于宝珍不仅会投胎,还很有福气,因为她心心念念许久却不得见的野鸡,在于宝珍靠近灌木丛后,竟然傻乎乎地径直飞出来,直接撞进于宝珍怀里!
大盘大碗都吓一跳,生怕尖尖的鸡喙啄中妹妹,两人一个抓鸡一个抱妹,转眼间便完成了将野鸡塞进背篓并用猪草盖住——背上背篓抱起妹妹等一系列动作。
意外获得一只野鸡,加上半背篓菌子,今晚有好的吃了!
兄妹三人欢天喜地下山去了,他们一走,菊花火速跑到那个灌木丛边上往里窥探,在百般窥探无果后,她甚至找了根树枝往里面捅,希望能再出来一只野鸡,或者是找到几个野鸡蛋也行!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运气,显然那只突然窜出来的野鸡已经把今天的幸运儿名额用完,最后菊花不仅没抓着野鸡,连猪草都没打完。
“啊,这个小姑娘,她很快就要坏掉了。”
夏娃凉凉的声音在了了耳边响起,“可惜现在我自身难保,连寄生的能力都没有。”
很多人都是这样呢,只看得见眼前的差距,却对导致差距的原因视而不见。
就像菊花,她不喜欢于宝珍,这种不喜欢兴许会在日后的时光里越来越强烈,从讨厌于宝珍到伤害于宝珍,因为于宝珍也是女孩,却受尽家人疼爱,于宝珍的一切一切都是和她反着来的。
尤其是在身边所有人都默认女娃不如男娃的前提下,菊花甚至会觉得,凭什么都是女娃,我过成这样,你却过成那样?
但真正抢夺了家人的爱还有食物的毛蛋,菊花反倒不会恨,她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弟弟这个家怎么办呀?只有弟弟好了,她和姐姐妹妹们的日子才能好。
于宝珍虽不怎么出家门,村子里却时常有人谈论,从她出生时于老抠给接生的老婆子发了多少喜钱,到满月、周岁那比男娃还要气派热闹的宴席,村民们长年累月的讨论,对于老抠家这种行为的鄙夷与不解,都间接影响到了尚未长大的菊花。
以她的年纪很难想太多,肉眼看见的区别便是一切。
等她再大一点,她会变成如面团般毫无脾气的桃花,再大一点,她会变成姜红枣,变成刘春花,变成这世间随手一抓一大把的女人之一。
然后她会生出下一个菊花,或是下一个姜红枣、刘春花,源源不断地为有男娃的人家输送儿媳,而天底下有无数个菊花。
“你一点都不同情她,一点都不想帮助她的吗?”
夏娃不敢相信自己说了这么多,了了居然一声不吭。“你好歹说点什么吧?”
了了并不想说话,说实在的,她根本不在乎菊花以后会变成怎样的人,甚至这个世界会走向昌盛还是灭亡也通通不关她的事。一万个女人里头,至少有九千九百九十个“菊花”,她们更愿意学如何构建和谐家庭,如何处理婆媳问题,如何增进妻夫感情教育孩子,除此以外的任何方式,她们都认为不切实际。
帮助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