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危问:“为何不选我?”
“我怕。”暝暝的声音很轻,她鲜少出现情绪的波动。
“我是会吃人的。”她的长睫落下,颤抖的眼睫下是罕见的情感流淌。
“幻境里说得没错,我确实吃了一个人。”她骤然将自己的手从陆危掌心中抽了出来。
她还是离开了,顺带还将他身上的喜服扒了下来,将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
——
数日后,订婚仪式如期而至。
暝暝将在天地间与陆悬缔结婚约,修仙界真正的道侣很少,因为这婚约是一种牢不可破的誓约。
一旦连结就代表双方此生此世都要相伴,几乎没有人能保证漫长的一生中就只钟情于一人。
所以,许多修士的婚礼也只是形式,并未是这样隆重的订婚仪式,订婚之后才是凡俗常说的成亲。
在天地之下,暝暝牵着陆悬的手走到了陆危、沈付、兰夫人三人面前。
他们脚底下,召神阵法亮起,隐隐有两道光芒从两人身上飞出,相互纠缠着向天而行。
陆悬与暝暝的掌心贴在一起,在这一瞬间,某种契约达成,来自天地间的规则之力形成独特的束缚,将两人缠紧。
枷锁,这就是暝暝想要的枷锁。
暝暝感应到陆悬身体里的那副盔甲正朝她慢悠悠飞了过来,阔别万年,到暮夜谷的最后一夜,陪伴她的是这副盔甲。
在盔甲即将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刹那,暝暝朝盔甲之上描摹出的虚影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脸颊。
“我的将军啊,如今怎么这样了呢?”她拥紧这副盔甲,将它融入自己的身体去。
就在这一瞬间,暝暝的眉头紧锁,盔甲进入她的身体,仿佛鳞片般在她的身体表面生长开去。
暝暝低下眼去,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各处被印刻下牢不可破的束缚。
世人皆言,鲤跃龙门,化龙成神,她这条蛇若也想为神化龙,也要披上那金灿灿的黄金鳞。
那象征神圣的龙鳞,对于蛇身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呢?
天幕破开,有一道光柱从暝暝身体出发,直冲云霄,万千修士抬头震惊。
“这是飞升化神——她……她在婚礼上飞升了?”
暝暝看到连接天界的光柱出现,正待踏上那片遥不可及的云端,却见光柱尽头出现无数雷劫。
它犹如天罚,直直朝着她的眉心落下。
第38章 第三十八口
雷劫。
这雷劫并非来引渡她入天界, 而是致死的杀招。
暝暝抬眸注视着通天光柱尽头隐现的电光,轻轻叹了口气。
化神象征的黄金鳞逐渐覆盖她的全身,这束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盔甲上似乎加了什压制力量的咒术。
逐渐地, 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剥夺, 遍身的锁链似在囚着她无法逃离此地。
雷火电光之上, 隐隐闪现几个人影, 是天界神明。
他们低眸注视着暝暝, 却连在一起合力施展了阵法。
天界从来没有放弃诛杀魔种。
万年之前,他们等待的神尊最后一具幻身历劫失败。
万年之后他们还没等到神尊归位就先设计将暝暝囚起。
哪有什么化神的传说?神是和天地共生的规则,若要成为这样的存在, 覆上一层黄金鳞可不够。
挖心断情,戮身灭欲, 古往今来又有何人能渡过这致死的考验?
若连行走在这世间的心与身都消失,生命早已消散, 又谈何飞升呢。
从一开始, 这就是针对暝暝的计谋。
万年之前,天界以为所谓魔种就是脩蛇,派出燕山月诛杀脩。
奈何燕山月的计划出现意外,负伤遁回天界。
万年之后,荒夜原之上巨蛇的气息苏醒,天界才知魔种未除。
他们观察到暝暝正在寻找飞升之法, 推测她可能正在追求无上的力量。
——毕竟成神对于所有凡俗中人来说, 便是那遥不可攀的大道彼岸。
从没有人能认识到所谓神明,不过是禁锢在枷锁中的——空有生命而无感情的可怜生物。
又或者, 他们根本算不上什么活着的存在。
但暝暝知道,她只想走进这孤寂的囚笼。
可天界万千神明, 无一人知晓她内心的想法。
所以,面对野心膨胀的魔种,天界选择——杀。
在她被黄金鳞束缚的那瞬间,她的力量最为薄弱,此时出手才十拿九稳,他们在脩蛇身上吃够了苦头。
暝暝从未想过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的答案,她仰头看着逐渐落下的雷劫,长长的叹息终于落了下来。
天界为了诱她上钩,还不惜用了当初燕山月从古战场上带回的将军盔甲。
从一开始这攻略计划就是要她与陆悬缔结契约,穿上这下了咒的盔甲,将她的力量束缚。
暝暝有些无奈,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想着杀她。
她一个人静静地在荒夜原也挺好的,饿了就睡觉,睡上千年万年不知日月轮转不知世事变迁。
她愿意为了压制自己的欲望背负锁链,也愿意一个人永生永世沉沦在孤寂中。
毕竟她只是一条蛇,并不害怕寂寞。
那些闪现在漫长年岁里的、宛如虚幻烟火般的感情,也会沉没在漫长的沉睡中,被岁月的浮尘覆盖,直至不见踪影。
但她也该活下去吧。
暝暝在光柱中央屈着身子,她的身体已经被束缚到极致,却还是不愿意打破这副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