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好了再见面,时书略有些懵懂地点头,谢无炽说“再会”后转过身去,僧袍拂过沾着雨露的草头树梢。
林间莽莽似有野兽游魂,他步履徐徐不急不缓,时不时左右看看花草树木和方向,一步一步,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山野之中。
伞柄残留余温,烫的时书皮肤刺痛了一下:“这人看着冷淡,没想到体温这么高,心火很烈啊。”
再撑开伞,时书仰头看竹制伞架的纹路。
周二牛三两步奔至近前,探头问:“那男子是谁啊?”
时书不想弄得复杂,转过脸说:“是我同村的表哥。”
周二牛:“你遇到亲人了?那你是不是要走?”
“我还没考虑呢,先吃饭吧。”
时书打呵欠走到羊群,一只一只清点数目,背后周二牛脸色逐渐复杂,转为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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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暴雨如瀑,狂风骤袭。
窗户的门扉被狂风吹得嘎吱作响,时书起夜了好几次,拿杆子抵门,不几时又被狂风吹得跌落在地。
时书费解地再爬起床,睡眼惺忪,将单薄的外衣搭在肩膀。
透过门扉罅隙的窄缝,一道枝状闪电骤然划过夜空,衬得庭院内雪白如昼。
几条人影正朝时书房间走来,当中喝得酩酊大醉的三少爷,背后还跟了两条肌肉粗实的汉子。
“反正是个流民,也没户籍,就算把他玩死,官府也不会管。再说,老子好吃好喝供他三个月,要是识相,就该老实点儿。”
“退一步万步,就算管了,我爹宴请一顿就能摆平,还怕他个鸟啊!”
“你们给我按住他,等我舒服了,给你们也尝尝。”
三少爷还没进门,就解起了裤腰带,刹那间又是一道闪电,映在他苍白可怖、形同僵尸的脸上。
我。
日。
你爹啊。
怎么都逃不出,男同的世界。
时书只呆了一秒,等他脑子里回过神时,抓起挂床头的那把伞,脚还跨在屋里头,脸已淋到了窗外暴雨的水腥气。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书:江湖险恶,我想回家
反差哥不是30岁!就20多,他有他的思路,别管
接下来就是雨夜湿透找老公,夜半无人私语时的一些情节了,坐等同床共枕
第4章
被男同包围的一生
雨水劈头盖脸,打在脸上生疼,庭院里电闪雷鸣。
时书耳朵里嗡嗡作响,暴雨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裳,连带脊椎跟过电似的,冰凉僵硬。
“快逃,快逃,快逃……!”
后脚那三少爷一脚踹门不开,换了个人来踹得哐哐作响,时书绕过间壁跑到门口,拽了门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外院。
“旺旺旺!旺旺旺!”
“狗狗狗!差点忘了狗!”时书掉头冲回院子把来福从窝里放出来。来福似有不解,嘤嘤嘤甩着尾巴。
“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你跟我走,不要待在这家了!”
时书驱赶他朝前门大院跑,想起圈里的那群羊:“羊就算了吧?不然这不成偷东西了?”
背后的窗户猛地一声“咔”,三少爷脸挤在窗框内,目眦欲裂。
那画面,堪比熔炉里从厕所望的那张脸。
“他跑了!给我抓回来!”
“这个狗娘养的畜生!鬼精鬼精的,老子今天非办了你不可!让你跑,抓回来打断你的腿,锁起来绑你一辈子!”
雷雨掩盖了时书的回骂,时书“嘬嘬嘬”哄着大黄狗跟自己跑,一边慌不择路,嗖地窜出了周家庄的大宅门。
——将世界调成静音,聆听我破防的声音。
雨还在下,雨那么大。
雨幕将一切声音都掩盖,冰冷水珠从额头淌到下巴,怎么擦视线都是模糊的,再混合涩味灌注到嘴里。周家庄一路的村庄绿林小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
“好黑,好暗,好恐怖……”
时书跑到一片松林,身上又冷又热,才发觉忘了撑开伞。
眼前是野坟地,乱葬岗,乌鸦盘旋,鸮号不止,先前放羊待在这里就瘆得慌,但去东都城必须经过此地,时书想也没想就窜了进去。
一夜的狂风暴雨,疾驰夜奔,大黄一会儿跑到他前面去,一会儿又落到后面,始终摇着尾巴。
“来福,幸好有你在。”
“不然我一个人活不下去了!”
明明很困,但越跑越精神,肾上腺素被调动起来了。整整三十里路,时书终于看到东都城门口时,膝盖像被灌了铅,又笨又沉。
“请问相南寺在什么地方?”
守城的宿卫打着盹儿,拢了拢长戈,指了一个方向。
又是半小时的奔途,雨夜中朦胧的佛寺建筑群显出轮廓,重檐歇山,斗拱相叠,青山翠枝交相掩映,塔尖亮着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向人指路一样。
时书拖着沉甸甸的双腿,一步一步,爬上数百道长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短促的敲门声打破了禅院的静谧。
夜深人定,万籁俱寂。相南寺后院,一方四面合围的院子,东前方一棵绿荫遮天的菩提树。树下几间古朴清幽的房屋,其中一间的门,被再三叩响。
睡在里屋的人陡然睁开双眼,到桌旁点起了灯油,站在门后:“谁?”
清澈音透着疲倦:“是我,时书,你今天在周家庄救的那个,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门扉嘎然揭开。
门内的谢无炽肩头虚拢着长袍,长身挡住暗光,一点灯火映在他深黝眸仁之中,眼神一缓,垂视台阶下站着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