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听话(68)
改变的总是教室里的少年。
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仿佛树木年轮,一圈又一圈,完成交替的使命。
少女安静地站着,安静地回望着。
她的背后是无数个嬉笑着、玩闹着,奔跑向前的少年,属于青春的朝气在此刻蓬勃到几乎难以忽略的地步。
那时候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十八岁之后的人生好像被人按下了快进键。
而后的每一段人生,都像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而叫住她的,是未来的自己。
第34章
34
而后的人生都匆匆而过。
像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 毕业季与朋友去周边城市旅游,几个人挤在同一张床上嬉笑打闹,等到出分, 拿到一个中规中矩分数, 家里人一起翻阅报考指南, 结合所谓当下的就业趋势,填报了一个自己从来不感兴趣的专业。
大学开学, 上课,交作业, 写论文,而后毕业, 工作。
一切都很普通, 很平庸。
直到工作上为领导背了锅,被更高的上司当场开掉,茫然不知许久,百口莫辩, 等到会议结束出门时, 领导拍拍她的肩,说抱歉了小李,你工作很认真, 但是公司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人。
女孩儿愣了许久, 最后垂下眼,小声说了句什么, 领导没听清, 礼节性询问, “什么?”
“……没事。”她摇摇头,取下工牌, 去收拾东西。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句没被任何人听清的话是:
“我姓张。”
通过毕业校招来到这家公司,迄今为止,两年了,直系领导还不知道她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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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业之后的生活简直像被加上了灰白色的滤镜,房东涨租,本就趋近于无的存款告急,无奈之下,只好收拾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家。
在大多数的普通家庭里,人生被切割得明明白白,只有清晰的两条分水岭。
一条是高考,一条是大学毕业。
前者将东亚学生埋头苦学的寒窗时期,与所谓“上了大学就好了”的假性欺骗时期划分开来,像是给埋头奋力拉磨的驴一个小小的苹果,在四年的象牙塔里稍作喘息。
而后者则意味着更多。
意味着走出象牙塔,学习工作,存款,肩负起养活自己的职责,平衡好工作与生活,意味着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
而成年人的世界里,失业是有罪的。
不工作是有罪的。
想要稍微休息片刻,也是有罪的。
作为一个“被炒鱿鱼”的人而言,她必须每时每刻都在关注招聘网站上新发布的,薪资待遇与工作内容完全不符的岗位,手机页面必须只能在简历修改、邮箱投递和与HR的聊天界面中切换。
否则她要面对的就是父母无止无休的唠叨,饭桌上无处不在的抱怨,看似不经意实则施加负担的话语。
于是她开始花费大量的时间在面试的途中奔波,往往这场刚结束,就要踩着高跟鞋挤上地铁,以便能赶上下一场面试。
投递的简历过多,难免有浑水摸鱼的企业藏在里面。在又一次面试结束后,走出大门的回程地铁上,她收到了面试官的微信。
【你很不错,但是我们要招的人已经差不多满了,我也很遗憾。】
她被晚高峰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艰难地伸出手指,艰难地敲下,“好的。”
过了两分钟之后,对面似是看她没有明白,又发来一句含义更为明显的话语。
【如果你愿意晚上来这里吃顿饭的话,可能我会帮你想想办法。】
后面跟着一个地址,是家酒店。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顶端显示有另一条信息进来。
【妈】:今天给你约了你张阿姨朋友的侄子小胡吃饭,人家在外企,工作不错,只是年纪稍微有点大。但男人年纪大点没事的,会疼人
【妈】:把你手机号码发给他了,你们自己联系吧
【妈】:好好表现啊,别让我们失望
“别让我们失望。”
又是这几个字。
哦,对。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仅失业在家是有罪的,连不结婚也是会被隆重宣判,将人双手绑上火刑架的。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甚至都有点想笑了,才放下手机,抬起眼来。
早晚高峰的地铁车厢是灰色的,原本明亮的灯光被形形色色的人挡住,一层又一层,最后落到人脸上时,已经几乎模糊不可辨,堪堪能照亮疲惫的脸。
耳边只有轰隆隆的地铁飞驰声,一条又一条的隧道将地上和地下的生活分割开来,连记忆里日出和日落的光彩都快要模糊不清。
但她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忽然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
黑色西装外套,双肩包。男生很高,手臂轻松地搭在挂环上,跟旁边死死伸手攥住扶手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说熟悉,好像也不是特别熟悉。
眉眼跟从前是一样的,只是瞳孔里的光和神色变了许多。
眉眼倦怠,神情疲惫。
漠然,且疲惫。
不同于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开朗、瞳孔里有光闪烁的同桌。
七八年后的他,好像别再说救助受伤的小猫,就算小猫喵喵叫着,伸爪来爬他裤腿,他也会径直走开,还要伸手掸一掸被抓皱的西装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