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16)CP
他和张佑年那些破事纪忱清楚,曾因为救他出来被牵连,差点丢了工作。
张佑年家里有钱,上赶着攀附他的人只多不少,人脉很广,但他和纪忱当年什么关系都没有,犹如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鲈鱼,纪忱当年带着他跑,可他还是被张佑年揪住了,拉回去关在那间屋子里,越发变本加厉,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心去给纪忱求情。
沈桂舟还是愧疚的。
若不是他当初想方设法联系纪忱,纪忱或许就不会被他拉进这无底洞般的漩涡中,至今还在里头搅和。
但他今天得去。
阿雅和大藤收留的他,那会两夫妻也才刚起步,心得好成什么样,才会愿意收留一个不知来源,古怪得像个逃犯的流浪汉。
这是他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情。
“我一定要去。”他不管在屋中间杵着看他的纪忱,兀自收拾起了东西来。
屋子里很长时间都没人讲话,除了沈桂舟翻找东西的沙沙声,没半点声响。
纪忱的目光沉默地落在沈桂舟身上,思忖了半晌,终还是妥了协,“我送你去,做好心理准备,身体不舒服就得回来,知道吗?”
做好心理准备。
沈桂舟听出那话里的意思,呼吸一滞。
“还去吗?”纪忱看出他的犹豫,又劝道:“等你好点再去吧。”
“去。”
他比划,却迟迟问不出那句“阿雅怎么样了”。
似乎只要不问出口,心里的答案就不会被证实一样。
–
医院是个好地方,又不是个好地方,没有人愿意来这,有时候却不得不来。
纪忱带着他三绕四绕,坐着电梯上了急诊楼四层。
“你身子要不要看看医生,膝盖还有……”纪忱压低着声音,到后头直接没了声。
沈桂舟知道他想说什么,连连摆手,交代似的红着脸比了个短句,“不痛。”
痛他也不愿看,卡里的存款位数,他一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有时候能省就省了。
纪忱没再吭声,沉默地在前头带路。
沈桂舟跟着走,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时不时瞅着周围匆匆走过行人的神色。
死气沉沉。
比他生了病烧青了下眼睑的脸还要疲倦。
他收回视线,埋头走路。
拐过拐角,纪忱停了下来,沈桂舟深吸口气,缓缓抬头。
一扇厚重的大门紧关着,四个大字轻飘飘地钻进他的眼底:重症监护。
猛地往他心上扣了一弦。
门口冰冷的长凳坐着不少人,各个神色疲倦,比刚刚他在路上瞧见的还要木讷。
大藤正坐在里面,跨着腿,垂头丧气。
沈桂舟只是站着,迟迟不敢迈步。
“来了。”纪忱走到大藤边上,轻声开口。
大藤闻声,眨眼抬头,朝他艰涩地扯了下嘴角,“来啦,桂舟。”
那笑本就是苦笑,撑不了多久便坠了回去。
这才两天不见,大藤颓丧得不成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小夫妻两人年纪不大,高中认识大学恋爱,上完大学没多久就结了婚,算下来也大不了沈桂舟几岁。
可大藤现在颓唐得犹如翻了辈。
虽然还不是生离死别,但沈桂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偶尔传来苦恼疲惫的喟叹声,隔着厚重的门溜出的仪器“嘀嘀”声,不知道哪里的啜泣声。
听得他难受。
大藤见他杵着不动,朝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拖着脚,一点点儿挪过去。
“坐。”大藤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待沈桂舟坐下,又默不作声了起来。
纪忱跟着在一旁坐下,也不讲话,空气凝滞着,卷着丧气的味儿。
憋了许久实在憋不住,沈桂舟忖度着抬起了手,刚划出个字,大藤垂眸摁下。
“阿雅上课急了些,卡着绿灯最后一秒过,被辆小汽车给撞了。”
“还活着,就是得在重症监护里待个几天。”
大藤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想让他放心的刻意都快溢出了,但沈桂舟再没常识也知道,进重症监护就不是小事了。
“是因为我,阿雅为了载我回去,才差点迟到的。”沈桂舟比划,酸涩扯得他手停不住颤,一句话比得断断续续。
大藤没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是你的原因,是阿雅急了点,那司机开得又快,刹不住车。”
沈桂舟垂眸摇了摇头,“我耽搁了。”
这下大藤瞧见了,他吐了口气,眼睫微垂,“不是叫你来领错的,只是想让你来陪陪阿雅。”
“医生说,这两天有点难熬,熬过去就好了。”
大藤扯了两句,又合上了嘴,往常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今天跟挤牙膏般,半天才吐出来句,收得极快。
纪忱敲了敲沈桂舟的背,低声提醒,“大藤已经很累了,别让他再操心了。”
事已至此,纠结谁的错也没法回到两天前,还得让大藤抽出精力安慰他。
沈桂舟自知过分,藏起手来,内疚地扯起衣服上的线头。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我在这陪着阿雅就好。”大藤余光瞄到沈桂舟局促的动作,出声询问。
沈桂舟慌忙摇头,靠回椅背。
时不时有医生和家属从跟前走过,他们只能趁着医生开门的间隙,抻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这间医院单间的重症监护早就空了,阿雅被安排进了这大间病房里头,从门打开的那丁点儿缝隙瞧不见她,大藤落寞地收回视线,往后一靠。
“我带银行卡来了。”目送着医生离开,沈桂舟坐直了身子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