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53)CP
大家都能自在地说话,只有他不能,只有他不一样。
阿雅从手语教室里给他介绍过几个聋哑朋友,但是他也处不来。他那时候不愿接触,他总觉得,他还听得见,他原来是能说话的,他和他们不一样,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细想哑了的原因,沈桂舟也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他刚从张佑年的别墅里逃出来,拖着摔跛了的膝盖,愣是跑出好远去——可能就是那会落下的病根,摔坏了膝盖又没及时去医院。
但他没有办法,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钻进路边的灌木丛里弯着腰走路。
那会天色已经沉下来了,路上时不时有车驶过,他害怕是张佑年的车,害怕他去看额角的伤回来正好撞上他,又给他抓回去。纪忱好不容易再帮他支开了那栋房子里安插的视线,他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再逃一遍了。
遇到车驶过,他就躲进灌木丛,躲到树后边,这么拖拖拉拉地走出好几十米,走到一处他觉得张佑年该不会路过的地方,他才忍着腿疼打出租。
从张佑年别墅出来前,他带上那半年自己囤下来的钱,虽然没法撑多久,但总能撑至少一个月。
上了出租,他松了一大口气,以为自己终于逃出来了,终于能开始新生活了。
司机问他:“您好,您去哪?”
他张口:“去湛……”声音沙哑得没边,后半段直接被吞了,说不出来。
他使劲咳着,感受到喉咙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还有股铁锈味。就算喝了司机递过来的水,也止不住他的咳嗽。
他打字给司机看,“我去湛州,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听着蛮像逃犯的。
司机也是好心人,给他送到了湛州那边离他们最近的医院门口,交代他:“去看看吧。”
他才发现,衣服上沾了血,是他咳出来的血。他付了钱道了谢,开门出去,又发现他站不稳了,左腿膝盖疼得没边。
痛苦没有过去,用另一种形式,在他身上刻下了永久的记号。
第28章 “对不起”
“疼吗?”医生按压着他的喉咙,一阵刺痛,沈桂舟往后一躲,眯起半只眼睛点头。
张佑年站在一旁看着他,眉间蹙起。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年前。”
“看过医生没。”
“看过。”
“平时咳嗽吗?”
“吸到凉气会。”
“会反复疼吗?”
“……最近。”
“最近才会?”医生眉间跟着蹙起,抬了下老花镜,“最近做什么伤到喉咙的事了?”
沈桂舟垂眸回想。
第一次应该是他反胃,吐酸水刺激到了喉咙引起咳嗽,第二次就是吃了含辣椒的饭菜引起了咳嗽。
都和张佑年有关。
他看了眼张佑年,迟迟没打下字来。
医生跟着瞅了眼站在一旁的张佑年,又看了看他,了然道:“他在你不好说?”
“你吐了的那次吧,”张佑年说,“吐完就咳个不停,喝水后才好了点。”
“吐酸水不会伤成这样。”医生说。
“什么,”张佑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伤成什么样?”
医生抽出桌上笔筒里的小电灯筒,指使他张嘴,打灯往里望,“按了会疼,应该是更具有刺激性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比如最近有没有吃辣。”
张佑年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惨白,指着他问:“他不能吃辣?”
“你给他吃辣?”医生关掉手电筒,又扶了扶老花镜,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火星来了。
“我以为……”张佑年说到一半噤了声,心虚垂头,倒是沈桂舟不住往他那边看了好几眼。
明明是张佑年让芳姨给他下的辣,他那天早上才刚咳过,张佑年当真没注意么。
医生没好气地一摆手,说道:“都三年了,他喉咙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声带撕裂怎么能吃辣,稍微有点刺激性的都得少吃,更别说辣椒。”
“那他这样,还能治吗?”
“短时间内不行,”医生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本来可以联系国外的医生,你搞这一出,咋办喽,现在也不好做手术。”
“……”一时间两人都没动静。
“待会做个电子喉镜看看有没有恶化。”
“好。”沈桂舟应下。
“注意事项知道不,不能抽烟喝酒,过辣、过咸、过烫的东西都不能吃,平时说话也要小——”交代的话戛然而止,医生才想起,沈桂舟是整个声带撕裂了,说不了话,“唉,你瞧我这记性,你这个情况,三年前怎么搞的?”
沈桂舟想了想打字:“长久吸入刺激性气体。”是三年前湛州那家医院给出的原因。
“哎哟,能损坏成这样,应该也不是什么甲醛甲苯了,”医生叹了声,在手机敲打两下,“走吧,做个电子喉镜先,那边空闲。”
–
走出门诊楼,张佑年走在前头,好几次回过头来看他,欲言又止。
“刚刚按那一下,喉咙还疼吗?”踌躇着,张佑年还是问出了口。
沈桂舟不想打字,轻轻摇了摇头。
“嗯。”
做完电子喉镜,医生戴回眼镜看了好一会儿,告诉他们,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好,让他把喉咙养段时间后,再来联系他。
这个医生是张佑年挂的专家号,恰好医生在,恰好当下有了空档——这是张佑年的原话。
沈桂舟只当是张佑年怕真把他喉咙搞坏了,惹上麻烦而已。毕竟张佑年还要把沈时疏换回来,就算现在看起来就像善心大发,要给他治疗喉咙,也是为了沈时疏回来能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