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述怀君是无意中抓到他在偷看,不如说,是因为一直在留意这边,所以楼兰刚眼眸刚动,述怀君就用显而易见的微笑锁住了他。
接着,又一眨眼,这位身材不算高大,面容奇怪又和蔼可亲的龙君,就出现在楼兰身旁。
“羽弗,满杯酒。”述怀君的语气仍然亲切。
羽弗冬敛起几分散漫,认真倒了杯酒。
述怀君笑得憨厚朴实,短短的手指捏起小酒杯,说道:“枢宁眼光一向刁钻精准,你定是个好孩子。”
楼兰双耳热乎乎的,后面又遇上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概模糊不清了。
他饮了那杯酒,神色恍惚沉默寡言,时不时会去蹙眉捂心脏,羽弗冬以为他身体不适,慌忙将他带离了宴席,安置在红廊边吹风醒酒。
“糟了。”到了外面,羽弗冬又想到楼兰不能吹冷风,急匆匆回去拿狐裘。
楼兰倚着冰凉的栏杆,望着因天寒懒散流动的花池水,身边蝴蝶似的扑来一股少女粉香。
楼兰警觉坐端正了,回头见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脸颊绒毛都还未褪,粉雕玉琢的,站在一步之外看着他。
“你是凌渊公主的……嗯……”小姑娘难到了自己,支支吾吾后,“总之,你是凌渊公主的人。”
楼兰想,要他来参加冬宴的人,应该不会派个小姑娘过来与他联络。
他点了点头,默了会儿,见这姑娘不走,分明是有话说,但又不像要跟他说,拿脚在地上划拉着圆。
楼兰只好出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他声音放得很轻,开口后,又怕小姑娘听不到,正要再凑近些,小姑娘忽然仰起脸,神采飞扬道:“我父亲是国主亲封的御前监吏司郎柳池。”
楼兰听不懂这大约是什么品阶,但见这姑娘提起父亲一脸自豪,揣测官职定然不低。
报了家门后,柳小姑娘一个跨步,坐在了楼兰身侧。
“我问你,为何景熙侯与你总黏在一起,看起来好像还是伺候你的……”
“景熙侯?”楼兰一愣,忽而想起茶水铺老板说凌渊公主四卫,其中景熙侯就是羽弗冬,“你是说,羽弗……大人?”
“对啊,羽弗嗯……唔。”柳小姑娘的脸庞红了,羽弗冬只剩个冬字,却是羞涩到说不出口了。
少女提到羽弗冬羞涩后,楼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这个小姑娘,是来找羽弗冬的。
“你喜欢他?”惊讶过后,楼兰问了出来。
小姑娘抬起手,下意识想打说出她心思的楼兰。还好两人不熟,楼兰又是凌渊公主的人,柳小姑娘才生生把手停住了,双手捂脸,扭着身子跺脚。
“我娘第一眼看见我爹时,欢喜哭了。她说,谁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就在天上写着,瞧见了,两个人自然都知道。我第一次见景熙侯时,也欢喜哭了……可是,景熙侯却没哭。”
楼兰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因为男人,泪水比女人少吗?”柳小姑娘问道。
楼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他知道想哭时是什么感受,但他从未真的流过泪。
魔哪来的泪。
羽弗冬回来了,他将狐裘扔给楼兰,见楼兰旁边的少女,满脸惊诧道:“柳姑娘?”
柳姑娘扬笑跳起,先是规规矩矩叫了声景熙小侯爷,行了礼,接着在跑走前,嘻嘻叫:“雪蛟蛟!”
这声雪蛟蛟声音又尖又亮,实属故意。而姑娘的父亲,监吏司郎柳池,就在不远处与同僚推杯换盏。
听见女儿这一声,柳池手中酒杯险些惊翻,无措地看向这边。
“这……实在是……”隔着一段距离,柳大人连连赔不是,他抓住女儿,想让她规矩些,但小姑娘却一边羞着,一边咯咯笑着躲父亲。
羽弗冬愣了片刻,叹了口气,追过去安抚这位受惊父亲。
楼兰裹上狐裘,身体刚刚回暖,就听有人唤他:“小神医,可能与我饮一杯?”
不认识的脸庞,但脸上堆着的笑和看他的眼神,楼兰却万分熟悉。
应该就是这人了吧。
“听闻大人在公主义诊,医术高明……”又有一人端着酒前来搭话,一样的堆笑表情。
而跟在这人身后的,还有许多相似表情,前来与他“结交”的人。
师承何处,祖籍何方,与公主如何相识,什么出身。同酒一起纷杂倾倒来的,都是一些满足好奇的问题,没有人提计划,也无人谈复燃。
楼兰拿不准究竟是谁了。
话没多说,但乱糟糟喝了许多酒。身子暖了,但心速快了,没过多久,昏昏沉沉想睡。
自己已经不算清醒了。
推了最后几人手中的酒后,楼兰站起身,寻找着淮枢宁的身影。
他从灯火最亮的地方找起,看到了淮枢宁的姐姐和哥哥,看到了述怀君,看到了在最显眼的地方悠然闭目入眠的龙主,就是没找到淮枢宁。
楼兰摇了摇脑袋,将眼睛眯起,再次寻了一圈,怅然劲刚刚泛上,忽听头顶飘来一声笑。
“想我了?”
楼兰一惊,前走几步,抬头向梁顶望去。
淮枢宁飘然落下,衣摆旋如花开。
她伸出手,轻轻捏扯着楼兰的脸。
他那张美得嚣张夺目的脸上,是凝住的惊愣。